荣国府,荣庆堂。
东暖阁碧纱橱内。
今日贾宝玉不在,单贾迎春和贾探春来找林黛玉聊天解闷。
贾探春捻起一块桌上盘中的菱粉糕,放入嘴里咀嚼,眉眼弯弯,一幅享受的模样。
正与贾迎春闲聊的林黛玉见了,故作嗔怪道:“好呀,还道你是真来陪我解闷呢,原来是馋嘴了。”
贾探春咽下口中糕点,起身在林黛玉身旁坐下,挽住她的胳膊,娇声道:“这糕点合该你请我吃。”
“呸,说的我欠你似的,好没道理。”
“我可不是胡说,自那日林姐姐兄长诊脉后,老太太就让厨房限了我们点心的量,你说是不是该你补?”
“那也是你们馋嘴,关我什么事。”
见林黛玉油盐不进,贾探春当即撒娇道:“好姐姐,就当我是馋嘴,让我多吃几块吧。”
林黛玉被磨得没办法,伸手一点贾探春脑门:“好好好,反正我平日不喜这些,都给你吃。”
“林姐姐最好了。”
“哼,这个时候我就最好了?”
“说错话,我掌嘴,林姐姐什么时候都最好。”
见贾探春轻拍脸颊,林黛玉和贾迎春顿时笑作一团。
“对了,林姐姐,也让我听听你的心吧。”
“这有什么好听的?”
“听听嘛,我昨日听了侍书的心,扑通扑通的,像小兔子一样。”
林黛玉闻言也有些心动,但仍旧有些迟疑。
“林姐姐,你不如听听我的,然后我再听你的?”
“这……好吧。”
贾探春起身贴了过去,林黛玉侧耳趴在胸前,顿时清晰心跳声传入耳中。
这就是心跳动的声音么,那日兄长听的就是这种声音。
听了一会儿,满足了好奇心,起身后,换贾探春听了。
“如何,与旁人的心有什么不同?”
贾探春细细听了,起身后,抿了抿嘴,有些迟疑道:“林姐姐,你的心跳声……比侍书的要弱一些。”
林黛玉闻言眼神微黯,不过并未让贾探春和贾迎春发现。
“兄长都说了我的心较常人要弱,左右不过体虚一些,哪用得着你在这扮怪。”
接着林黛玉又和贾迎春互听了心跳,随后和各自大丫鬟紫鹃、雪雁、司棋等都互相听了,一时间欢声笑语。
这时帘珠响动,却是贾宝玉来了。
“姐姐妹妹们在玩什么,这么高兴?”
贾探春嘴快,直接道:“我们在听心跳呢。”
贾宝玉闻言一愣,随即就明白是怎么回事,看向林黛玉。
“林妹妹,也让我听听你的心吧。”
此言一出,屋内立时安静下来。
贾宝玉还不觉有异,期待眼神看着林黛玉。
而之所以林黛玉等人不作声,皆因她们知道贾宝玉性情。
他们小时候同吃同睡,大了些才分开,也终日玩闹在一起,男女之防不太顾忌。
贾宝玉这会子要听心跳,定是没想到像李云那般用物品隔开,而是直接趴在胸口。
再是亲姊妹,她们也都不是几岁的孩子了,女儿家的胸口,哪能让男子触碰。
就在场面僵住时,贾探春急中生智,起身拿了一幅放于角落青瓷花鸟字画缸内的字画,递了过去。
然而还不等贾宝玉开口,林黛玉挽了鬓发,手帕掩在嘴边,打了个呵欠。
“宝玉,我有些困了,改日你再来玩吧。”
语罢,又看向贾探春和贾迎春。
“二姐姐,三妹妹,改日再聚。”
贾探春知道林黛玉是生贾宝玉气了,拉了下还没反应过来的贾迎春,告辞离开。
贾宝玉还在纳闷,林黛玉入屋前,扭头看了一眼。
“你怎的还不走?”
贾宝玉想说些什么,又实在不知自己究竟哪里惹到了林黛玉,只能干笑道:“那我下次再来找你玩。”
说完贾宝玉便走了,林黛玉咬了咬牙,哼了声,自往屋里去了。
紫鹃来回看了两人一眼,无声叹了口气,跟着入了里屋。
再说贾宝玉离开碧纱橱,径直回了自己的绛云轩,还是没想通哪里出了问题。
他这副苦思冥想的模样,被接他外袍的晴雯看见,不由打趣道:“二爷,可是老爷又问你课业了?”
本在打络子的袭人正巧这时候也来了,笑道:“我看多半是又惹林姑娘生气了。”
被丫鬟打趣,贾宝玉也不恼,宁荣两府中,也就他院里一向如此。
贾宝玉叹了口气,将先前在碧纱橱的事告知。
袭人和晴雯听了,面面相觑,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奈之色。
“我的二爷啊,女儿家的……哪里能让男子触碰,林姑娘定然因为这个恼了你。”
贾宝玉一听,拍案而起,大叫道:“哎呀,是我没说清楚,我真没有轻薄之意。”
袭人见状,赶忙拉过贾宝玉的手,仔细有没有受伤,一边还劝道:“这我当然知道,二爷女儿般的品格,哪会有那般龌蹉心思,只是林姑娘到底恼了,改日你去赔个不是,事情就过去了。”
“姐姐说的极是,那你说我该给林妹妹准备什么样的赔礼?”
袭人拉着贾宝玉到一边出主意,晴雯扫了眼,自顾自继续做她的女红。
她在薛宝钗入府时,才被贾母派到贾宝玉身边,时间满打满算也就半年。
贾宝玉待她极好,好感肯定有,但男女情爱不至于。
且贾宝玉虽然宠她,日常相处在外人看来,没个规矩,但她心中一直都恪守丫鬟本分,平日不会和他太过亲近。
翌日,贾宝玉听了袭人的办法,唤了亲近小厮茗烟,给了几两银子,让他去外头买些制胭脂的好材料,准备寻个时间,去碧纱橱找林黛玉,借制胭脂的名义道恼。
不过还不等他将此事付诸行动,就被生母王夫人唤了去。
到了王夫人住处荣禧堂,贾宝玉恭敬跪下给王夫人请了安。
“儿子给太太请安。”
王夫人微微颔首,招手道:“来,上前来。”
贾宝玉起身,上前几步,站到王夫人面前。
“宝玉,最近在做什么?”
“和平日一般,读书练字,闲暇和姐妹们一起逗逗闷子。”
“嗯,你是乖巧的,近日天寒,闲暇多在屋里用功读书,外头多是一些不三不四的人,省得带坏你。”
贾宝玉听得一头雾水,心道最近他也没出门啊,只能乖巧应道:“儿子谨记太太的话。”
“去吧。”
“儿子告退。”
离开荣禧堂,贾宝玉转头就忘了此事。
当日下午,茗烟从外头回来,贾宝玉去了碧纱橱,给林黛玉道恼。
到底是从小一起长大,林黛玉听他说了些讨饶的话,便原谅了他,两人重归于好。
只是听心跳一事,贾宝玉兴头过了忘却,林黛玉更不会再提起,就这么消弭无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