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新月楼,天色已晚,店小二送了盏灯笼,热情送至街口。
见他如此卖力,李云也是掏出一颗半两的银锞子,递了过去,店小二欢喜接过,连连鞠躬道谢。
为了赶在宵禁前回静谧轩,李云转过拐角,见街上无人,当即运起轻功赶路。
戌时二刻,天完全黑下来前,才堪堪赶回了家。
门房早半掩门等着,见一人影携星点光亮,快速而来,立刻猜到是李云回来,开门迎接。
“公子,快请进。”
“辛苦了。”
将灯笼交给门房,入内穿过抄手游廊,进了内宅,便见得到消息的张元,领着八个女子等候着。
“公子,今日你随那薛公子离开后,我就去人市挑了一个婆子,七个丫头,都是妥贴性子。”
说着张元将八张身契递了过来。
李云接过匆匆扫了一眼,就还了回去。
“嗯,你也知我平日生活如何,照着在扬州时安排即可。”
张元点头应是,接着婆子丫鬟挨个上前行礼,自我介绍,李云认了个脸熟,便让她们下去。
“张元,给我准备笔墨,我要写些东西,多备点纸。”
“是。”
戌时不过是后世晚上七点,这个点让李云睡觉,他是真睡不着,在扬州时,都是晚上读书到十一点,方才入睡。
进了书房,就见一应家具风格典雅,陈设宜人,前主人是花了心思的。
跟随进来的丫鬟红苕是七名丫鬟中颜色最好的一个,比他大上两岁,月钱也最高,日常工作就是照顾他的饮食起居,也包括书房伺候。
据她自己说,曾经是小乡绅庶女,识得几个字,家道中落后,与家人走散,辗转沦落到人市。
四根牛油大蜡燃烧,火光将书案区域照得彻亮。
铺了纸,红苕磨墨,李云选了只硬毫笔,伏案落笔。
不一会儿,一个心脏图像就跃然纸上,并且今日听林黛玉心跳声,而发现的畸形处,专门进行了标记。
这是用来应付宫中御医的。
他料定今日在碧纱橱中的言论,必然会被贾母所知,她不懂医术,自会让宫中御医分辨。
将这封心脏图放置一旁晾干,李云抽出一张新纸,继续落笔。
这回却不是与林黛玉病情有关的东西,而是凭借记忆,书写前世看过的聊斋故事。
将其中有虎狼之词,不适合闺阁女子看的篇章删去,只留体现真善美的故事,共七十六篇,全部润色抄写下来。
这是他准备送给贾惜春的药方。
这个小姑娘是住在荣国府的众小姐中,唯一宁国府出身,与贾珍是兄妹关系。
其父贾敬修道炼丹求长生,其母早亡,与贾珍并不亲近,贾母虽不曾慢待她,但也不甚亲近,从小缺少关爱,继而养成孤僻性格。
汤药难医心病,只有让她日常多些趣味,才能扭转性情。
抄写完一遍后,正要停笔,李云突然想到了什么,又原样写了第二份。
看着虽然匠气十足,但笔锋锐利,工整端正的字,李云满意的点了点头。
当年为了练一手看得过眼的毛笔字,他可是下了一番苦功夫。
牛油大蜡烧完约莫一个时辰,此时已快燃尽。
放下笔,甩了甩手,红苕拿过纸,用暖炉烘干,然后与之前的纸张叠在一起,再封入木盒中。
“收拾完就去休息吧。”
“是。”
红苕应了一声,快速收拾完书案上的东西,然后出门。
李云刷牙洗脸后,回到卧房,红苕已经铺好床铺,烧旺了暖炉,并仅着里衣,躺在了床榻内侧。
“你这是?”
“公子,奴婢在给您暖床。”
李云恍然大悟,竟是忘了这茬。
之前在扬州时,与林如海关系亲近后,晚上便有暖床丫鬟,只不过被他拒绝。
暖床丫鬟并不是晚上陪主子颠鸾倒凤的丫鬟,她们之所以躺床上,仅仅是字面意思。
她们用体温暖和了床铺,然后主子才会睡。
陪睡觉的是通房丫鬟,当然主子有需求,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张元没跟你说,我一向不用暖床吗?”
见红苕眼里满是疑惑,一幅受惊小鹿的模样,李云这才想起,张元在扬州是护卫,宅内照顾都是丫鬟们的事,他哪里知道。
坐在床榻旁,伸手拉起红苕,李云揉了揉她的小脑袋,柔声道:“不用怕,只要守规矩,平日可以自在些,我习武之人,寒暑不侵,不需要你暖床。”
见李云语气不似作伪,红苕应了声,起身行了一礼,见他躺下挥手后,才放下床帘,自去外间。
临走前又听:“对了,以后在家中,不用自称奴婢,我不喜这些,喊错一次,扣一次月钱。”
“奴……红苕记得了。”
一夜安眠。
翌日一早,日出东方,晨钟钟声悠远,床榻上,李云睁开双眼。
轻手轻脚下床,动静极小,但隔间红苕却已经醒来,快步而来,伺候他穿衣。
李云没有拒绝,他在扬州城做过这种事,结果那丫鬟事后被罚了,他求情才放过。
“时辰尚早,你再去睡会吧,我要晨练一个时辰,不用伺候。”
红苕闻言犹豫了下,还是开口道:“哪有主子醒了,丫鬟还睡的事,公子怜惜,红苕心中感激,但这话莫要再提了。”
“随你吧,但如果日间打瞌睡,以后就多睡会。”
“好。”
之后红苕伺候洗漱,便在院中看李云晨练。
先是绕圈跑步,由慢及快,百圈热身后,便开始俯卧撑、石锁挺举等动作各十组,再来便是拳法和枪法练习。
清晨霜寒,常人口吐白气,李云却是赤裸上半身,露出一身精壮肌肉,肉眼可见热气升腾。
红苕两颊红润,眼带羞意,一时竟看得痴了。
…
…
荣国府,荣庆堂。
晌午鸳鸯伺候了午饭,贾母躺在软榻上,单手撑着脑袋,眼帘低垂,小丫鬟用软锤捶着腿。
不多时,林之孝家的入内。
“老太太,王太医走了。”
“嗯,宝玉他们诊脉结果如何?”
“回老太太的话,王太医说宝二爷身体康健,就是近日甜点吃多了些,二姑娘和三姑娘亦是如此……”
林之孝家的将王太医的诊断结果原封不动传达,贾母表情看不出端倪,实则心中犯着嘀咕。
未曾想那少年居然真是个懂医术的,诊脉结果与王太医一般无二。
唯独林黛玉的情况,只说仍旧是心悸病导致的体虚,而没有什么心脏畸形言论。
昨日她听得鸳鸯来报,先是震怒贾宝玉被惹哭,后心惊李云对林黛玉病情的诊断,今日就立刻以她偶感不适为由,让王太医来府上诊脉。
“去厨房说一声,往后点心要定量,可不能由得他们吃多。”
林之孝家的福了一礼,躬身告退。
贾母招了招手,鸳鸯立刻上前,俯身凑近。
“找几个嘴巴严实的,去医馆打听下,这人五脏六腑当真有畸形一说。”
鸳鸯应了声,起身离开,自去寻人。
虽然不喜李云,但倘若他所言为真,林黛玉的病根子乃是因为先天心脏畸形,较常人虚弱,他真有办法医治,她也不是不能忍耐一二。
不过一日,鸳鸯晚间便和贾母汇报此事,言明虽然没有现例,但古籍医书上,的确有记载有人先天内腑较常人异样。
于是贾母对李云为林黛玉诊治一事,暂时抱以默认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