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东越来越冷,等不及来年春天,官吏们就着手安置各部族的工作。
闲散下来的边军也从中协助,李云更是早早离了广宁城,去安置地每日巡视,行监督之责。
“末将参见李伯爷。”
沈阳城外,一名女真族将领,见到李云骑着紫电而来,赶忙上前行礼。
女真族还有一个名字,更被后世人所知,那就是满清一族。
当然现在的女真族还只是依附大顺生存的草原部族,并且还未统一,分为建州女真,海西女真和东海女真三大部。
三部中,又属建州女真与大顺关系最为亲密,触手几乎遍布半个辽东,并且有族人在边军中为将。
如果女真族已经完全接受汉化,那没什么好警惕的,可惜眼前的女真族人,身上铠甲有着明显的部族装饰。
见微知著,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李云正是因此才说动叶隽、巡抚等官员帮自己对抗朝廷来的特使,让西西可雅部等部族获得更好待遇。
他们需要一股新的异族力量,来平衡女真族在辽东的势力。
“嗯,忙你的去吧。”
挥手打发女真将领,李云策马继续前行,身后三十六名亲兵紧随其后。
大顺制,王爵可拥有七十二名侍卫,公爵六十四名,依次递减,伯爵只能招募三十六名侍卫,也称做亲兵。
李云亲兵的构成,有各部族族长无婚配的子侄,有建州女真族和海西女真族最大势力的部族族长子侄各一人,其余十人,则是龚安青等与他并肩作战过,无牵无挂的边军斥候。
来年春天,他们会跟着李云一同前往神京城。
明日就是除夕,赶在此之前,二十四部族已经基本安定下来,辽东各城的本地商贾,也已经开始与他们通商,加上叶隽下令派发的部分物资,度过这个冬天不成问题。
从清晨一直巡视到正午,李云便让亲兵们各回各家去过年,自己买了块腊肉,回临时住所,准备用来做除夕年夜饭。
翌日傍晚,沈阳城内炊烟袅袅,灯火通明。
就是平日再节俭的百姓家,此刻也会不吝啬灯油,点上一盏油灯,照亮新年。
明月朗照。
屋顶之上,李云双手枕在脑后,出神的望着月亮。
恍惚间,明月表面浮现一对五官有些模糊的普通中年男女的脸。
那是他第一世的父母。
紧接着又变成师父李守成的脸,然后是大师兄,二师兄,三师姐……乃至奶娃娃的小师弟。
不知过去多久,小师弟的脸逐渐模糊,变成了林如海,然后是林黛玉、红苕、香菱、紫鹃、薛宝钗、贾迎春、贾探春、贾惜春、黄亮、张元等或亲近,或稍显生疏的脸,最后竟然还冒出了贾宝玉和薛蟠的脸。
轻轻伸手抓向空中的明月,李云喃喃道:“原来不知不觉中,在这个世界,居然已经认识这么多人。”
“师父,你说我还回得去吗?”
“如果能回去,我能狠下心离开吗?”
月亮上重新浮现师父的脸,李云看着他,他好似在对他颔首微笑,一如往昔他陷入迷惘之时。
突然屋外传来脚步声,李云瞬间起身,而后从屋顶跃下。
“杨大哥?”
“没想到吧。”
来者居然是抱着一坛酒,提着两大散发诱人肉香油纸包的杨延武。
“吃了?”
“刚吃过。”
杨延武毫不客气将东西放到院中石桌上,拍开酒坛封泥,又拆了油纸包细绳。
“嘿,我还没吃呢,一起吃点,去拿碗。”
“好。”
入屋只取了两个酒碗,筷子也无,两人一边喝酒,一边用手直接捻起卤肉片放入口中。
不谈公事,不谈战事,杨延武只是吐槽小时候在家过年时,烦不胜烦的礼节应酬。
李云也改编了下前世过年时,走亲访友的一些囧事。
趣味相投,情谊纯真,虽然身处苦寒之地,亲人都不在身边,两人心中却也欢快。
不过两个没良心的饮酒作乐,轻易盖了思念之苦,千里之外,却是有不少人牵挂着他们。
骁勇侯邸。
今日杨家张灯结彩,挂上大红灯笼,主厅内最上方,杨兴长换了身喜庆的大红锦袍,身旁坐着他的发妻和几个儿子。
孙子孙女们,儿媳妇们和他以及儿子们的妾室各有席面,依次往下排。
虽然将门不太讲究一些繁文琐礼,但基本餐桌等级礼仪,还是不能乱。
杨兴长这个年纪,早没了高堂,所以他最长,底下小辈依次给他和老妻磕头拜年。
一圈下来后,方才正式开始除夕宴。
瞧着眉眼间隐有忧愁的老妻,杨兴长撇了撇嘴。
“年后他就回来了,以前也不是没在外面过过。”
杨夫人可不是温婉性子,但碍于这么多小辈在,又是除夕,隐蔽剜了杨兴长一眼,敛去愁绪,换上和蔼笑脸。
心中暗自叹了口气,许是年纪大了,杨兴长其实也想儿子,只不过强硬了一辈子,他不愿意在公开场合表现出这一面。
与此同时,西城荣宁两府中,忙碌一整日,此刻也总算正式开宴。
贾母作为最大的长辈,坐在最上方,一手搂着贾宝玉,一手搂着林黛玉,但看起来不太精神。
这是因为今日五鼓时辰,贾母等有诰命的女眷,全都穿戴诰命大妆,乘八人大轿进宫朝贺,回来后在宁府落轿,往祠堂祭祖,然后再回荣国府受下人跪拜,小辈道贺。
一番折腾下来,年轻妇人都承不住,别说贾母这上了春秋的老人家。
所以热闹了一会儿,强撑着看了爆竹烟花,放了花灯,贾母就让鸳鸯扶她去休息。
而贾母一走,合欢宴气氛顿时松活不少。
贾宝玉穿梭姐妹丫鬟之间,一会拿块如意糕,一会扔个吉祥果,十分欢乐。
只不过他没注意到林黛玉不知何时,悄悄来到屋外,倚靠在廊柱旁,仰望空中的明月,口中还轻声说着什么。
如果有人凑近仔细听,就能听清那是“骗子”二字。
而屋内一直缩在角落,小透明的贾惜春,单手撑着下巴,正翻着一本手抄书册,从书页边角痕迹可以发现,虽然主人很爱惜,但因为翻阅次数太多,所以还是有明显的磨损。
…
…
静谧轩。
这间宅子的主人不在,所以只是草草布置了一番,显得十分冷清。
张元让红苕代李云给其他丫鬟婆子发年礼,便和黄亮去前院守岁。
待丫鬟婆子都走了,红苕拿着三份红封回了屋。
屋内香菱正给一名老妇人捶腿,见红苕回来,两人都起身相迎。
红苕朝老妇人福了一礼,然后将一份红封递过去。
“甄大娘,这是给您的。”
“谢谢。”
老妇人正是得知香菱消息,和信使一同返回的封氏,她现在在静谧轩做了厨娘。
主人家给下人年礼,是寻常之事,所以她并没有推脱。
香菱也有一份,她道谢后,转手就给了封氏,但却被推了回来。
“你也大了,该有自己的体己,好好收着。”
在封氏看来,李云专门从薛家那要来香菱,又早早安顿自己,应该是有意纳香菱为妾。
换做以前,她肯定不愿,但经历诸多苦难,她也看开了,只要香菱平安就好。
再说现在李云获封伯爵,以甄家现在的状况,给他当妾,也不算差。
而做了妾,纵然她是香菱生母,两人之间也不好往来太密。
先前她就花了不少时间,才说服如果李云纳香菱为妾,便让她改口叫她封姨,而不是娘。
所以这钱,她也要自己存着。
香菱不明所以,只是感觉封氏心中悲苦,不想她难过,所以乖巧点了点头,将红封收起。
一旁红苕不似香菱这般憨,明白封氏的良苦用心,可她已经记不清自己娘亲的模样了。
这一幕让她心中酸楚不已,默默离开,去了自己房间。
推开窗户,望着空中明月,喃喃道:“公子,你多久才能回来啊,红苕好想你……”
…
…
扬州盐政衙门。
相较神京城的静谧轩,这地儿也没热闹到哪里去。
气色越来越好的林如海与妾室们吃了饭,便独自一人去了亡妻贾敏生前的房间。
数根牛油大蜡将整个房间映照得十分明亮,其中家具摆设,一如当年。
在软榻上躺下,林如海双手置于胸前,闭着眼,口中喃喃道:“敏儿,玉儿来信说,她的病,云哥儿能治,知道这个消息,你也很高兴吧。”
“云哥儿去辽东了,这孩子性子有些急,和你有些像,如果你还在,应该会喜欢他,他和玉儿相处得很好,玉儿称待她赤诚……”
絮絮叨叨,此刻的林如海不像平时条理清晰,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听着有些前言不搭后语,却格外让人觉得亲切。
屋外寒风萧瑟,吴玖提了灯笼,不知何时默默守在拐角,好似一尊石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