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也跟陆子野猜测的一样,吃完晚饭,车队就开始上路。
哀牢山是柴帮的地盘,没有人会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既然敢走,就说明心里有谱。
他收回目光,重新坐回车内,但默默地将箩筐中的两个纸人恢复原状。
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不可无。
“进山。”
韩工头见到烧红香的九人都已经开了炉火,弟子们也将装备收拾好,就一声令下,车队向哀牢山深处前进。
一进山,陆子野就发现山上雾气弥漫,只能看清前方三米的路,路旁茂密的林木在雾中若隐若现,让盘山路显得愈发阴郁。
巨大且造型诡异的树木连在一起,遮蔽着头顶的月光,随处可见湿滑的苔藓,车队在烟雾中穿行,如同漫步在神话传说中的洞天福地。
脚下的路也是泥泞难走,只有五尺宽,马车擦着树枝,一点一点地往山里面蹭。
越往里走,雾气越浓,可视距离不超过一米,即便是步行上山的柴帮弟子手中打着火把,也没法将浓雾照亮。
陆子野掀开车厢的前挡帘,见车队还是匀速前进,完全没有停下的想法。
“燕掌柜,您放心,这条路我们脚房弟子们每个月都要走上一遭,早已经驾轻就熟。”
“哀牢山虽然凶险,但只要不踏入杀生岭,老实走在帮中前辈们开辟的小路,就一点问题都没有。”
驾车的柴帮弟子虽然没看到陆子野担心的脸庞,但他也清楚这位新加入的掌柜担心什么,于是出言解释。
柴帮弟子的话,并没有平抚陆子野心中的担心,他索性把全部家当都藏进身上,手里拿着小蓝,坐在了车辕上,时刻注意周围的动静。
车速缓慢,一个时辰才走了不到十里地,比走的都慢,并且越往山上走,速度越慢。
路两边的参天大树,长的奇形怪状,风穿过树身,发出阴森的风啸声。
坐在车辕上的陆子野,发现这条柴帮开辟的小路上,每隔十五米左右,就有一根木桩,扎在泥土之中。
木桩外是一片生机盎然,木桩之内,连一颗杂草都没有。
要说这不是柴帮的手段,小孩子都不会相信。
他继续观察着哀牢山内的情况,将看到的一草一木,一花一果全都记在心中。
又走了一个时辰,车队才爬上一个小山岭,拉车的马,都已经累的不行了,韩工头见状,就下令在山顶上的义庄休息。
义庄,就是乡贤们出资,为亡故行人建立存放尸骸,寄放棺柩的地方,内洒有石灰,为寄存尸体之用。
安平城是九河交汇的地界儿,大河小河有的是,因此淹死人是常事儿。
时不时就有“河漂子”,这些人或横死、或枉死、或自杀而死,总之什么死法都有。
尸体在水中长期浸泡,纵使被人发现,一时半晌也分辨不出样貌,丢在河边又不合适,因此有专门的收尸队将其运到义庄之中,暂存此地。
但此类义庄,一般建在河沿边上,没想到哀牢山上还有一处义庄。
拐了个弯,走了三百多米,就来到了韩工头嘴里说的义庄。
义庄占地不大,建筑已经破旧不堪,看来柴帮中人并没有维护这处中转站,院子内有一口青条石砌成的水井。
十几辆马车停不进义庄的狭小院子,只能停在路边,柴帮弟子们从车上拿出十几个大木盆,放到马的面前,并且松开了口镣。
一桶桶的清水,倒进了大木盆中,让辛苦一天的马儿们补充水分。
陆子野跳下马车,走进这处荒山野岭之中的废弃义庄,他有点好奇,谁会在哀牢山内建立义庄。
义庄早就没有了门,他走了进去,义庄的大厅内,只有十几口薄皮棺材整齐有序的排列。
薄皮棺材,最好的不过是三寸柏木板,这种棺板会被流浪野狗撞穿,所以这种薄棺俗称狗碰头。
这十几口薄皮棺材年代久远,棺材盖都已经腐朽开裂,月光一闪,从缝隙中能看到里面的森森白骨。
义庄正中央有一方神台,上面是一尊石雕神像,八足六臂,身披铁甲,手持刀枪剑戟,长弓,盾牌。
神像的头颅消失无踪,脖颈处有一道明显的斧剁的痕迹,切面平整,应该一斧两断。
“阿弥陀佛,施主,原来你在这里。”
就在陆子野研究神台上的神像是何方神圣之时,身后传来让人讨厌的声音,搅屎棍三欲和尚又来缠着自己了。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白天一路上,这个死秃驴就三番五次找机会跟自己搭话,套近乎,施主长,施主短的。
他拒绝的方法也很简单,就是放下帘子,无视这家伙的存在。
但现在不行了,这义庄当中,可是没有挡人的帘子。
“三欲大师,您这又是何必呐!”
“我都躲进这义庄当中,您还是想要纠缠,脸皮也是厚的可以,我看柳仙姑跟你有夫妻相。”
“道姑配和尚,美得很啊!”
陆子野转过头,看向三欲和尚,心中厌烦的很。
三欲和尚哈哈大笑,指了指自己的脸,轻声说道:“柳仙姑喜欢细皮嫩肉的美男子,我这幅尊容,可入不了她的法眼。”
“施主,你可知这义庄当中,供奉的是何方神圣嘛?”
“愿闻其详!”
陆子野也很想知道,义庄内被斩断头颅的神邸是谁。
“八足六臂三头,铜额铁甲,脚踩食铁兽,此乃兵主蚩尤的神像,义庄是赶尸人的客栈,自然供奉赶尸人祖师爷。”
听到三欲和尚的话,陆子野下意识地看向神像的脚底下,的确有一只憨态可掬,游走在黑白两道的大熊猫。
兵主蚩尤!
赶尸人!
陌生又熟悉的名字。
他没有言语,而是开始思考,是谁把兵主的头颅给砍下来。
“阴阳倒转,诸神不宁,对神的敬畏之心,也消失不见了。”
“听说贵溪县就出了一位弑神者,把临河龙王的头颅给斩,施主,你说斩杀临河龙王之人,是不是胆大妄为?”
三欲和尚似笑非笑地看着陆子野,等待着这位江湖新秀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