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群雄来到汴京城外,林冲却犹豫不决,向西门庆一拱手道:“主公,我……我还是不入汴京为好。”
众人大奇,汴京老宅还在汴京城中,此次跟随主公前来,他为何不入汴京?
花荣问道:“哥哥可是有所顾虑?”
林冲点点头,道:“虽然高俅已死,但我仍是朝廷通缉重犯,我在孟州被宵小认出,就险些连累了主公。想我曾在汴京任八十万禁军教头,若再被人认出,岂不坏了主公大事?”
众人这才明白林冲顾虑,不过细细思量,此事的确难了。
一旁,孙二娘笑道:“兄弟,这点小事就把你难住了?你家老宅可还要留给我做包子铺呢。”
林冲长叹一口气,并不答话。
孙二娘笑道:“嫂嫂早为你想好了,你随我来。”当下,拉住林冲直入一辆马车里,一番鼓捣。
车帘掀开,众人眼前一亮,纷纷拍手称妙。
只见眼前林冲哪里还是武师模样,但见他已变成一个莽头陀样貌,额前发掩映齐眉,脑后发参差际颈。皂直裰好似乌云遮体,杂色绦如同花蟒缠身。额上戒箍儿灿烂,依稀火眼金睛;身间布衲袄斑斓,仿佛铜筋铁骨。胸前挂趁顶骨百颗,好似伏虎降龙卢六祖。
这身打扮,正是孙二娘开黑店时,害死的头陀大汉周身行头。
众人兴高采烈,柴进道:“好威风的头陀,当真是佛前金刚也须让他三分。”
庞秋霞拍手道:“林教头这般模样,任是谁来怕也认不出本尊了。”
众人大笑,都叫林冲走几步看看。
林冲插起双袖,摇摆着便行,众人皆喝彩道:“好个行者!”
夕阳下坠,暮色降临。西门庆马鞭一指汴京城们,道:“走,入城去!”
当下,众人打马驾车,于夜色中直入汴京城里。
但见这汴京城里,果然繁华异常。时值正月,城中夜色更是另一番景象,千门万户门前,都贴着喜庆对联,楣上又挂起盏盏灯笼助兴。高门大户门前,更摆放丈来高的五色屏风炮灯,四边都挂名人画片并奇异古董玩器之物,端的喜庆异常。
众人边走边看,个个神采飞扬,庞秋霞早已买下各色精巧点心,开心得如孩童一般。
时迁腿快,连寻几家客栈,谁知却家家客满。店老板都道,今年正月十五上元节里,京都财神庙要举办盛大灯会,就连当今皇上也要与民同乐,是以各州府商绅都早早来到汴京,一来盛景难遇,二来或可一睹天颜。如此一来,汴京大小客栈早已客满。
西门庆问道:“客栈家家客满,今科春闱在即,各路举子又当住在何处?”
时迁道:“我也问了此话,店老板说,各路举子或投亲靠友,或高价租房,大多数只能住在城外农户家中,反正距城中不远,也可挨得。”
众人心中都道,这可如何是好,难道再反身出城?
西门庆笑道:“我等且去枢密院。”说着亮了亮怀中金鱼袋。童贯在泰安州早有交代,春闱来京时可去枢密院寻他,他自有安排。
当下,时迁问了方向路途,众人穿街过路直向枢密院而去。
及至枢密院前,众人下马等候,西门庆自上门前去。门前两小吏远远喝住西门庆,叫道:“这是什么地方?休近前来,不然押你去吃牢饭。”
西门庆报上姓名,两个小吏立即笑脸相迎,一人将他引入门房吃茶,另一人飞跑而去通报。
片刻,一名绯服官员迎出,拱手道:“原来是文武双解元前来,童枢密早有交代,快请入院吃茶。”
西门庆一指街角柴进等人,道:“劳烦上官,可否为我随从先寻一处客栈。”
绯服官员大笑,道:“何须寻什么客栈?童枢密早在财神庙旁,为解元留了一处清幽宅院,我让人引着他们先去,你先随我入院就是。”
当下,绯服官员派了一名小吏去给柴进等人引路,众人得悉,高高兴兴随着小吏先去了。
西门庆随绯服官员入的枢密院,早有人在前打起两盏灯笼引路。
绯服官员自称姓常,乃是枢密院同知院事,西门庆口称“常院事”见了礼,常院事笑眯眯与他一边同行,一边介绍起枢密院各房。
西门庆虽读过些朝廷邸报文书,但对这等掌管一国军权之处,却几乎一无所知。只知枢密院与中书门下分掌军令与政令,号为“二府”。同时,枢密院童贯更是拥有掌兵大权,就是当朝宰相也得让他三分。
枢密院院落颇大,一路行来,常院事却对枢密院兵、吏、户、礼四房介绍得极为详细。西门庆听在耳中,记在心头,心中不由暗道,枢密院这般设置,简直集所有大权于枢密一人之手。不似蔡京这等文官,虽朝堂权势更大,但做事还要瞻前顾后。
常院事带着西门庆穿堂过厅,直抵一处堂前停住,道:“童枢密今日不在院中,你且入堂等待。”
西门庆不知所以,常院事又道:“童枢密午后去禁军营中处理些事务,但早就留下话来,说解元若来,先至此堂等候,我这就着人去禀报童枢密,想来童枢密知解元前来,心下也自高兴得紧。”
西门庆这才释怀,当下步入堂中,但见堂中宽阔,正面高悬“中枢堂”三字,下挂一幅三丈大宋舆图,地理山川一目了然。舆图下有一张大案,四围大柜分列,柜上分写西行、江南、甘肃、岭北等字样,堂中四角又燃起七八只琉璃灯盏,照得堂中宛如白昼一般。
常院事却不入堂,当下吩咐一小吏去禁军营中禀报童枢密,又为西门庆安排下茶饮饭食这才退去,前前后后都不曾踏入中枢堂中半步,临行前,又笑呵呵交代西门庆道:“童枢密还留话说,可自由翻看堂中邸报文书。”
西门庆谢过常院事,自在堂中等候。片刻工夫,有军士送来茶水饭食,却也不入中枢堂,而是放在门槛外,请西门庆自取。
西门庆取过茶水饭食,放在堂中大案一角,心中暗道,想来这中枢堂中乃是中书院禁足之地,寻常人等不得擅入,这等机密之地,童贯为何让自己在此等候呢?
大案之上,放置邸报若干,最上面一册却是一份奏章,右上角印着一个“密”字,西门庆扫了一眼奏章封面,眼睛却再也挪不开。
只见奏章上,以精致行书写着一行字——《谏联金伐辽疏》。
西门庆想起常院事方才交代的话,暗道,既然童贯让自己“可自由翻看堂中邸报文书”,那还有什么不敢看,不能看的?
殊不知,他这一看,待童贯前来,却惹出一桩大事来。
有分教:
童贯此事有心机,夫事绝密决成败。
梁山岂能任人踩,自看曹郎巧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