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蒋忠一掌打中庞秋霞肩头,却惹恼了群雄。
一路行来,庞秋霞对众人照顾有加,众人都将她当作自家妹子,如何能眼睁睁看着她被人当街欺负。
武松胯下红马如风,当先冲来,马匹未到早已合身大雕般扑下,半空中抡圆了臂膀当空砸下。
武松身后,林冲、秦明、花荣、董平、栾廷玉、黄信、吕方、郭盛、张顺、杨志、时迁、祝家三兄弟齐齐呼喝奔来。
蒋门神见武松当空扑下,举起双臂向上格挡。在他想来,自己熊一般的块头,来人定被震飞出去,说不得摔得七昏八素。
武松何等气力,景阳冈上那只猛虎也挨不住他一通拳头,更何况一个蒋忠?只见两人双臂硬碰,蒋忠双臂剧痛,身子向后巨震险些一跤坐倒。
“直娘贼!”武松一跃落地,风一般揉身而上,又是一阵拳打脚踢,蒋忠脸上早挨了两拳,却凭着皮糙肉厚硬接下来,眼前却是一万只蜜蜂嗡嗡飞舞。他退后几步,使劲甩了甩大头,喝道:“好汉,你等是何人?我在江湖上也薄有名号,人称蒋门神。”
“爷爷先‘蒋’你一脚!”武松身后,一人跑得最快,不由分说一脚踹来,来人正是时迁。
蒋门神侧身避过,顺势一肩靠去,将时迁撞在一旁。这一撞蒋门神并未使出全力,他见来人武力不弱,并不愿横生枝节,当下一抱拳,说道:“误会、误会……”
时迁向身后大喝道:“这厮骂我等是土匪!”
时迁看热闹不嫌事大,他一招吃了亏,怎能善罢甘休?时迁身后,众人闻言气得哇哇大叫,脚步不停猛冲而上。
蒋门神还待解释,这边杨志已迎面抢上,一拳重重砸在蒋门神脸上,骂道:“谁是土匪?你这厮好脏的嘴!”
杨志曾任殿帅府制使,谁知后来竟被迫落草为匪,心中最恨人以此说笑,这一拳当真如大铁锤一般。
蒋门神猪脸变形,踉跄后退,杨志身后林冲又冲上前来,双脚连环踢出,正中蒋忠前胸。蒋忠仰面便倒,又被身后吕方、郭盛抢来架住双臂,张顺、董平、花荣照着他前胸头面一阵流星般的拳头砸下……
蒋忠绰号蒋门神,在江湖上也颇有名头,却哪里挡得住这群虎一般的汉子群殴。只见一阵拳飞脚起,尘土飞扬,路边马车也掀翻了三五辆……快活林四周酒肆、客栈、青楼窗口,探出一颗颗人头来,眼睁睁看着蒋门神被嗯在地上摩擦,嘴角一抽,又一抽……
尘烟散去,群雄揉着手腕退开,再看快活林牌楼下,蒋门神四仰八叉躺在地上,满身俱是大鞋印子,好似一只翻肚蛤蟆,也不知还有没有气息。
“这厮诈死,回头与他理论”,秦明迁一边叫,一边又上前又补上一脚,蒋忠却动也不动。
西门庆坐在马车中,远远看着这一切,心中暗道,让群雄活动活动手脚也好,在他心里也将庞秋霞当成妹子一般。
片刻功夫,自有衙役闻讯赶来,先伸指在蒋忠鼻下探了探呼吸,叫道:“人还有气,速速寻郎中来。”
衙役当下上前问话,时迁鼠眼一番,叫道:“我家主人是上京赶考的解元郎,这厮无故拦车讹钱,我等这才奋起反击,朗朗乾坤,青天白日,怎的,孟州是土匪营盘不成?”
按照大宋法度,拦路抢劫本是大罪,何况拦截的还是上京赶考的解元郎?衙役看了时迁递来的东平府文书,眼见居然还是文武双解元,哪里还敢怠慢?遂简单登记一二。
一旁冰冷土地上,蒋忠幽幽醒来,口鼻雪沫直冒,站起身来摇摇晃晃自去了,衙役也并不阻拦。
衙役也是精明人,想来宽阔大路上,哪有只身一人打劫十来个武师的劫匪,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吗?八成只是寻常斗殴,只是人多的打了人少的,双方互不追究就是,又不曾弄出人命,管他作甚?
一旁,施恩也蹒跚而至,从怀中取出两锭银子暗中塞给衙役,只说是小事口角,无需衙门问案。衙役见银子丰足,哪里还愿管此事,嘿嘿一笑哼着小曲走了。
衙役走后,施恩来到马车前纳头便拜,口中叫道:“原来是‘西门吹雪’当面,好汉名号如雷贯耳,今日搭救小弟,小弟深感大恩。”
西门庆从车中调下来,搀起施恩,道:“此等小事,何须挂齿。只是那肥壮汉子为何当街对你下此狠手?”
施恩长叹一口气,道:“此处不是说话处,哥哥远来,且到前方快活林酒店一叙,小弟自从实说来。”
当下,施恩引着西门庆一行车马,直来到一处大酒店处,只见此处车水马龙,宾客满座,檐前立着望竿,上面挂着一个酒望子,写着四个大字道:“河阳风月”。转过来看时,门前一带绿油阑干,插着两把销金旗,每把上五个金字,写道:“醉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一边厢肉案砧头,操刀的家生,一壁厢蒸作馒头,烧柴的厨灶。去里面一字儿摆着三只大酒缸,半截埋在地里,缸里面各有大半缸酒。
西门庆回身对孙二娘笑道:“嫂嫂,这酒店可比你家酒店大多了。”
孙二娘回嘴道:“再大的酒店,怕也没有我家店里肉包子特色。”
众人一阵大笑。
酒店里,早迎出一名掌柜,向施恩关切问道:“小管营,那蒋门神……”
施恩摆摆手止住他话头,吩咐道:“且在二楼寻一处大包间,我与哥哥先摆酒谢恩。”
当下,掌柜急命小二安顿马匹车辆,引着众人直上楼梯,来到一处包间内。众人纷纷落座,不待施恩吩咐,凉菜、熟肉、果子流水般端上桌来。
待酒坛上桌,武松自指了桌上酒盏,道:“不要小盏儿吃,只管换大碗来。”小二闻言排下一流大碗,将酒便斟。
须臾,热菜纷纷上桌,这家酒店果然有些牌面,但见水里游的、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土里钻的,个顶个都是难得的好菜。
酒过三巡,菜过五位,施恩这才说起事情原委,道:“小弟是此地老管营相公儿子,所以也被人称为‘小管营’,我自幼从江湖上师父学得些枪棒功夫在身,孟州一境起小弟一个诨名,叫做金眼彪。小弟此处市井,地名唤做快活林,但凡山东、河北客商们,都来这里做买卖,有百十处大客店,三二十处赌坊、兑坊、客栈、青楼。往常时,小弟一者倚仗随身本事,二者捉着营里有八九十个弃命囚徒,开了这家酒店。但有过路妓女之人,到快活林来时,先要来参见小弟,然后许他去趁食。那许多去处每朝每日都有闲钱,月终也有三二百两银子寻觅,如此赚钱,却引得带人眼热,今日打我之人唤作蒋忠,手下也有一帮徒弟,新来孟州便要硬要夺了小弟快活林营生,小弟不肯,哪知他却当街打人,若非众位好汉援手,今日怕两三个月也起不得身,这快活林营生怕就被他强夺去了。”
众人这才明白事情原委,都道凡是都有先来后到,蒋忠如此强夺他人营生,实是强盗一般。
西门庆思量片刻,问道:“此人只带几个徒弟就敢强夺快活林,我猜他背后定有官府撑腰。”
众人齐齐称是,望向施恩。施恩向西门庆敬了一碗酒,道:“西门押司果然火眼金睛,此人背后果然立着一人撑腰,我却惹不起。”
他长叹一口气,道出一个人来。
却不知,他这一说却在孟州引出一场惊天血案。
这正是:
快活林里好快活,来来往往皆是客。
蒋忠敢打金眼彪,背后杵着一尊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