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西门庆定下奇计,公孙胜却道:“晁天王,此计虽好,却有一处致命破绽。”
众人问道:“何处?”
公孙胜道:“如今梁山大军压境,高俅又是丧尽天良之人,如他眼见百姓逃难而来却拒不开城门,我等奈之若何?”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看向西门庆。
西门庆道:“这事不难,就看林冲演戏如何了。”
众人不解,西门庆道:“我既出城追赶林冲而来,岂能空手归城?且‘擒’了他去,只需拿捏好时间,归城时恰巧逃难百姓蜂拥而至,高俅岂能不开城门?”
公孙胜又问:“既‘擒’住林冲,林冲如何挣脱?押司又该如何自处?”
西门庆道:“林冲自然是我大哥鲁提辖救下,至于我嘛,力擒住林冲能不受伤,能不力竭?入城后回住处休养,也是理所应当嘛!哈哈哈,我且躲个清闲,诸位破城后,不会对我这解元郎动手吧?”
众人都笑,齐齐称妙,都道西门庆“受伤”最好,谁也抓不住把柄。
公孙胜一揖到地,敬服道:“西门押司当真神人也!既如此,此计万无一失。”
当下,晁盖引公孙胜、三阮、刘唐、杜迁、宋万、朱贵、白胜等头领返回安山镇,各自按分派准备。
鲁智深与杨志也先行奔赴汶上县早作准备。
芦苇荡边,只剩西门庆、林冲二人,二人也不忙打马回城,林冲去马匹上取出弓箭,趁着月色明亮,去河边不久,就射回三只野鸭来,拔毛洗剥,聚苇生火,烤得外焦里嫩。
两人大战一番,又前追后赶数十里路,腹中早已饥饿,边吃边谈论天下大势,林冲虽曾为汴京八十万禁军教头,又哪里有西门庆博古通今,胸藏山海,只觉认主实乃大幸。
当夜,西门庆与林冲在芦苇荡里睡得个饱,日上三竿时二人方被雨点浇醒,不知何时,漫天乌云滚滚,眼看今日这雨小不了。
再听芦苇荡外人声嘈杂,众百姓拖家带口、压肩叠背,何止一二千人,正向东奔逃,想来是三阮按计动手了。
当下,西门庆撕下甲胄外紫绒飞带,牢牢缚住林冲,笑道:“上马,且回城演一出大戏去!”
林冲双眼充血,狠狠点了点头。
西门庆骑绝影在前,系了青鬃马缰绳,兜驮了林冲,加入逃难百姓队伍回城而去。
雨水越下越大,将西门庆与百姓浇得透湿,众人踏着黄泥汤一路逃至东平府外。
府城吊桥高悬,大门紧闭,数千百姓哭哭啼啼,俱向城楼上府军叩首作揖,只说梁山打破汶上县,众人逃难而来。
守城军士速报程太守,非常时期,程太守不敢擅作主张又报高俅。高俅哪里管百姓死活,严令为防梁山贼寇不得开城,违令者斩。
程太守心道,这般传令下去,百姓还不戳断我的脊梁骨?当下心生一计,照实传令下去,只说高太尉不许逃难百姓进城,违令者斩。
此令一出,满城府军百姓尽知,人人心中咬牙切齿,都道高俅卑鄙无耻至极。
大雨滂沱而下,城墙外数千百姓或坐或卧在黄泥汤里,老人瑟瑟发抖,女子泣不成声,有民壮大着胆子喝骂,城墙上却充耳不闻。
马蹄哒哒,西门庆甲胄沾满泥水,来到城墙外,抬头喝道:“速速禀报上峰,双解元西门庆不辱使命,激战一夜生擒贼人林冲,回城复命。”
守城军士大惊,急报程太守和高太尉。两人急急登城观瞧,果见西门庆生擒林冲归来。
高俅大喜,当即下令打开城门,又令府兵严查城下难民,防有梁山贼人混入其中。
府兵在城墙上拿起一摞画影,令城下男子一一抬起头来,对照之后,并未发现可疑人等,这才通报城下,缓缓打开城门。
西门庆一副筋疲力尽模样,拉着青鬃马缓缓入城。身后一众百姓见城门大开,乱纷纷涌向城门。
西门庆刚刚入城,高俅一路小跑亲自迎上前来。
西门庆向身后青鬃马一指道:“太尉在上,小可与贼人激战一夜,几乎上天入地,这才擒得此贼。”
青鬃马上兜驮着林冲,高太尉令军士拨开湿发观瞧,见果是林冲,当下也不食言,立即命人端来一个托盘,上面放着十个大金元宝,每个百两之重。
高太尉当众道:“本官一诺千金,先赏千金,而后自会向朝廷为你请功。”
西门庆面色苍白,谢了赏,说道:“太尉,小可还有一个请求。”
高太尉道:“你且说。”
西门庆道:“太尉,城门外百姓冒雨逃难,着实让人于心不忍,烦请太尉将此千两黄金换成粮食、帐篷、衣被分发与众百姓,以示朝廷恩德。”
府兵与城门洞中百姓闻言,人人俱都动容,暗挑大拇指。
“扑通”一声,西门庆突然一头栽倒,身旁府兵赶紧扶住。
西门庆缓缓扶住盔甲左胸,嘴角鲜血流出,一阵咳嗽道:“太尉,小可身负内伤,恳请休养些时日。”
高俅道:“快请军医前来。”
西门庆脸色煞白,摇头道:“小可虽有功名,却无军职,法度不可变,小可中举前家有药铺,自懂得岐黄之道,自家开方养伤最好。”
高太尉当即同意。
只见人群中挤出两人,正是秦明时迁,秦明背负起西门庆,时迁牵上绝影马,二人匆匆离去。
围观百姓见西门庆如此忠勇大义,纷纷喝彩。
高俅目送西门庆离开,命人收起黄金,又用五十斤重枷将林冲枷在城边,道:“先枷他半月,雨淋日晒受些苦头”。
大宋斩杀囚犯自有序次,他虽贵为一品,若当众杀人也怕落人口实,前篇阳谷县里知县拿住刘唐也是如此。
却听不远处,城门洞中,暴雷似的一声大喝:“高俅老贼好算计,你害得林冲家破人亡,今日又要斩尽杀绝吗?”
众百姓大惊,前日里“杀高檄文”满城风雨尽人皆知,人人都对林冲心怀同情。
又听一人于人群中高叫:“高俅老贼,西门解元自用千两黄金搭救我等灾民,你收起金子是何道理?怕是又要中饱私囊吧?”
高俅大怒,程太守跳出来喝道:“谁人胡言乱语,与本官速速拿下!”
说话者却在城门洞人群之中,两名军官带着府军冲过去,乱纷纷各挺刀枪就要寻人缉拿。
一声霹雳似的暴喝,一个虎形和尚,赤着臂膀胸膛,手握一根水磨禅杖,跳将起来一杖砸下,正中当先一名军官脑袋,如同打碎一个西瓜般,黑、红浆水溅射一地。
又见三人狸猫般揉身而上,三柄朴刀匹练般刺出,三名府兵当下被捅了个透心凉。
两人相视大笑,喝道:“贪官当道,哪有我等百姓活路?国有高俅,人命如狗,反了吧,反了吧!”
一柄禅杖,三柄朴刀,直扑向高太尉,众军士急待把枪去搠时,又哪里拦拦得住,一阵噗噗查查,七八人军士横尸当场。
“反了吧,反了吧!”城门下,一众脚夫、小贩、农人纷纷大叫:“国有高俅,人命如狗!”
领头四人,正是鲁智深、杨志、杨雄、石秀。四人引着百名军健,亮出刀枪,发声大喊,扑向城门守军杀作一团,当真悍勇无比。
一众百姓哪见过这等厮杀,发生喊乱冲乱撞躲避,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高俅大骇,急急向后退去,急令挡住贼人。
城门哪里还关得住,四人如杀神般守在城门下,府军潮水般涌上,来者竟无一合之敌。
百余军健护住四人侧翼,只把长枪乱捅,后队之人,也有取出弓弩来射的,也有取出石子来打的,也有取出标枪来标的。府兵当真来一个死一个,来两个死一双。
且不说府兵能不能夺回城门了,片刻工夫,怕是死尸都能堵塞城门洞。
程万里急调来弓弩队,对着城门洞里就是飞蝗般地射去。鲁智深等人纷纷扛起脚下尸身挡住箭矢,哈哈大笑:“贼狗官,看洒家这肉盾如何?”
程万里大怒,高俅急令禁军组成盾阵,盾隙长枪透出,一步步压向城门洞。盾阵坚固,长枪乱刺,鲁智深等人手忙脚乱,步步后退。
高俅望见大喜,喝道:“赶出贼众,速速关闭城门!”
到底鲁智深、杨志能不能守住城门,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这正是:
四将压城城欲摧,杀神此地显神威。
若是擒住高老贼,先挫骨来后扬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