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西门庆一番袒露心迹,群众无不敬服。
晁盖对西门庆组建义军十分佩服,吩咐重整杯盘酒菜,群雄趁着夜色,在穆家庄上喝得东倒西歪,人人尽兴。
及至东方露出鱼肚白,西门庆对晁盖道:“这顿酒喝好了,我既来之,岂能空手而回?”
宋江在一旁不解,问道:“可是要挑些我梁山虎将入押司义军,这个晁天王可做不得主,总需个人自愿才是。”
西门庆白了一眼宋江,道:“非是此事,我另有一事相求。”
晁盖道:“押司尽管直说。”
西门庆指了指帷帐后道:“我深夜来此,城门军只当我追赶你等,天色微亮,且让我带了黄文炳回去,省得多费口舌。”
晁盖看向宋江,宋江掀开帷帐,只见黄文炳血流满地,腿股上几无一片好肉,露出森森白骨,纵是华佗再世恐也难留他性命。
宋江寻思,黄文炳已是必死之人,送个顺水人情也罢,遂道:“西门押司带去就是,留个全尸算便宜他了。”
西门庆点点头,转身对群雄抱拳道:“这顿酒痛快,来日方长,我三兄弟暂去也。”
晁盖也看向群雄,朗声道:“西门押司高义,我晁盖自愧不如,今日在此立誓,今夜西门押司之事若有人走漏风声,莫怪我晁盖翻脸无情,不死不休。”
说着,拿起一双筷子一折两段。
群雄心中雪亮,西门庆向众人坦露心迹,若是有人偷偷向官府告密怕是人头不保,当下齐声道:“晁天王所言在理,谁若走漏风声那就是我等仇人,必定不死不休。”
西门庆当下上马告辞,鲁智深寻了一块大油布裹起黄文炳夹在马前,笑道:“算你小子运气,留得全尸再投胎也不难。”
黄文炳心里清楚,这已经是他最好的结果了,气若游丝道:“深感西门押司大恩,小可来生当结草衔环报之。”
晁盖赶来,笑道:“兄弟,黄文炳只是薄礼,我梁山还待送押司一份大礼。”当下笑着对群雄安排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群雄哈哈大笑,都道晁天王想得周到,这份大礼非送不可。
东方微明,三兄弟打马回城。
一阵纵马飞驰,三道闪电来到江州城下。
按惯例江州城门天明即开,以容小贩客商出入,但昨夜城中遇袭,此时城门依然封闭,城门外泥土中黑褐血迹也依稀可见。
城门楼上,正是昨夜与西门庆说话的那名城门官。
鲁智深把大油布掀开一角,露出黄文炳面容,城门官大惊,呼喝道:“‘西门吹血’当真不凡,快开城门!”
城门吱呀呀打开一条缝,三人刚要打马进城,却见远处尘烟滚滚马蹄声大作,三四十人顶盔贯甲而来,乱哄哄高叫:“兀那西门吹血,敢从我梁山晁盖手里劫人,今日放尽你的血来!”
城门官大惊,西门庆拨转绝影马头,对城门官叫道:“且关城门,看我三兄弟护城退敌。”
城门官急令关门,大叫道:“贼首晁盖来袭,快去禀报蔡太守。”
一名兵丁撒丫子去了。
城墙下,西门庆立马当场,鲁武勒马在后,呈品字形骑马站定。
晁盖等人在一箭之外勒马站定,但见他身后三四十员猛将跟随,个个杀气腾腾。
晁盖手指西门庆喝道:“也算你等有些胆气,三人三马就敢劫去黄文炳,今日既被我晁盖追上,还是早早下马受死为好。”
西门庆哈哈大笑,道:“要战便战,怕死岂是好汉?”
晁盖为何追杀西门庆三兄弟?这就是来送“大礼”了。西门庆既然志在借官救世,战功傍身自然最好,群雄前来,说白了就是演一出大戏,送功劳来了。
朝阳初升,城门外清冷肃杀,双方喝骂一阵,待城门楼上出现一顶乌色高帽,这才相视悄然微微一笑。
戴乌色高帽者,正是江州太守蔡九⑴。
晁盖大叫:“梁山好汉最讲江湖道义,我等也不靠人多欺负你,免得落人口舌。”他回身喝道:“何人出战,为我梁山取了这厮头颅?”
晁盖身后,一将打马而出,喝道:“看花荣去取他头来。”
西门庆拍马而上,叫道:“来来来!”
眼前的花荣两眉入鬓常清,细腰宽膀似猿形,挺一杆长枪直取西门庆。西门庆掣出双刀前迎,一刀格开长枪,一刀顺着枪杆游龙般上削,花荣撤枪急转避开这一刀,抡圆了长枪凌空砸下,西门庆轻磕马腹,胯下白马横移轻轻巧巧避开枪杆,双刀交叉探身剪向花荣脖颈……
两人一个如七国中袁达重生,一个似楚汉时项羽出世,翻翻滚滚杀作一团,二十个回合过后,只见两点寒芒嗖地停住,花荣长枪不知何时已被削落在地。
花荣发声喊拨马回逃,晁盖身边又一员虎将举剑杀来,大叫道:“休伤我兄弟花荣,我镇三山黄信来也。”
黄信手持一柄丧门剑,拍马让过花荣直取西门庆,西门庆哈哈大笑,喝道:“怎的,车轮战我也不惧!”
黄信也不答话,一把丧门剑舞出剑花朵朵炫目至极,蓦地剑光闪烁中,箭尖毒舌般刺出,直奔西门庆面门。西门庆闪身避过,左手刀劈向黄信手腕,右手刀直取黄信面门……两人哇呀呀短兵相接十余招,到底还是西门庆棋高一着,双刀架住丧门剑,一脚将他踢下马来。
黄信连滚带爬落荒而逃,西门庆也不追赶,喝道:“还有谁?”
又见一人轮一条长棍跳出,也不骑马大步奔来,一条长棍舞出一片棍影,掀得地上尘土骤起,大叫道:“看我张顺打断你的马腿!”一条长棍带起尖锐啸声,棍棍不离西门庆白马四蹄。
白马灵动,躲得几下,惹得西门庆火起,一跃下马与张顺战在一起,不过七八回合,只听嚓嚓两声,张顺手中长棍被砍作三截。
张顺大惊,弃了断棍飞跑回阵。
马蹄哒哒,又有两马出阵,这两人都持着方天画戟,一般冷峻。
西门庆翻身上马,笑道:“怎么,要两人齐上吗?”
两人道:“我吕方郭盛一般兵器,对阵一人二人齐上,对阵一万人也是二人齐上。”
西门庆身后,鲁智深将裹着黄文炳的大油布放在地上,对西门庆大叫:“二弟且退,让洒家与三弟也动动筋骨。”
西门庆拍马而退,只见鲁智深与武松双人双骑风一般卷上去,与吕方郭盛战作一团。
霎时间刀戟禅杖齐鸣战成一团。但见绛霞影里,卷一道冻地冰霜;白雪光中,起几缕冲天火焰,这边方天画戟呼呼呼刺开百丈冰裂,那边双刀禅杖刷刷刷劈下千道光影,真个是四只猛虎扭作一团,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山茶与梅蕊争辉,李粉共桃脂斗彩……
这边城楼上,江州太守蔡九趴在箭垛后看着城下,背上冷汗涔涔而下,心道怪不得梁山大闹江州,这简直就是虎群呀!
一炷香的工夫,四人胜负已分,只见吕方郭盛拖戟拍马而逃,而鲁智深和武松双人双马傲立城墙之下,直如战神一般。
待吕方郭盛回阵,晁盖一挺手中朴刀,指着西门庆道:“西门吹血,你三兄弟以你为首,梁山以我为尊,来来来,你我大战三百回合。”
西门庆道:“奉陪就是。”
两人打马上前,双刀与朴刀正面硬碰一阵啪啪爆响,但见匹练似的刀影里,朴刀纵横开阖如同神龙摆尾,双刀纵横其间如两条虬龙,真个呼呼喝喝声中,打得水也泼不进,针也扎不入……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蔡九在箭垛后看得心惊肉跳,在场却只有少数几高手看得出二人相搏只是刀花淋漓,却并非生死相搏。
两人打得热闹,趁兵刃咬住时,晁盖低声道:“长江边上白龙庙里还备有一份大礼,押司自取就是。”
西门庆点点头,轻声道:“缩头!”
说罢左手刀震开朴刀,右手刀横刀直削,晁盖一缩头,头盔被削落在地。
晁盖叫道:“好武艺,今日我梁山认栽就是。”说罢,呼哨一声,带着群雄一阵马蹄翻滚自去了。
眼见晁盖等人去得远了,城门楼上,蔡九自箭垛后站起身来,整整头上乌帽,叫道:“快开城门,接西门押司入城。”
西门庆三人入城,蔡九下城相见,眼见西门庆三兄弟英姿,赞道:“真乃三只猛虎也。”
又急急寻来郎中医治黄文炳,但未等郎中到来,黄文炳却重伤不治,蔡九仰天长叹,命人去寻其兄长黄文烨前来收敛尸体。
蔡九回身看向西门庆,道:“你三兄弟辛劳,且去客栈休息,今夜来府上,为你三人摆酒庆功。”
自有兵丁引着三人前往客栈休息。
三人睡到午后方才起身,西门庆对白龙庙“大礼”也猜得七八分,当下带着鲁武二人出城直奔长江边上而去。
及至白龙庙,寻了一圈却连人影也不见,三人正寻思着再转一圈寻找时,却见一个眉清目秀的马夫从庙后走出,笑嘻嘻地上前拜见西门庆三人。
西门庆定睛一看,这武师竟是花荣装扮。
花荣引着三人来到庙后,只见黄信、吕方、郭盛、张顺都扮成马夫正在相候,与白日里横刀立马模样大相径庭。
见到西门庆,五人纳头便拜,西门庆上前急急扶起,心中明白,这五人今日故意在城门前显露武艺,一来为送功,二来也为显露本领。
这五人武艺不弱,尤其是花荣一手弓箭出神入化,正是难得的将才。
黄信道:“昨日哥哥一席话,我等五人都愿追随押司加入义军,外御虎狼,内剪贪官,寻那大痛快去!”
花荣道:“押司胸有大志,良禽择木而栖,士为知己者死,还望押司收入义军。”
西门庆哈哈大笑,与五人一一拥抱,花荣又指着庙墙一角道:“晁天王还准备了一份礼物送与押司。”
西门庆道:“回阳谷时再带就是,且回城去!”
殊不知,他这一回江州城,却先回不得阳谷县,不日将打马直入东京汴梁而去。
为何要去东京汴梁?且看下回分解。
这正是:
百兽从龙鸟朝凤,五将择主奔前程。
只盼一朝起大风,扫除鬼神为苍生。
注:⑴《水浒传》江州太守蔡九,本名蔡德章,因是当朝太师蔡京的第九个儿子,因此人称蔡九。按照《水浒传》关系网,大名府梁中书是蔡京的女婿,没错,就是被晁盖等人劫去生辰纲的那个梁中书。因此,蔡九正是梁中书的舅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