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三人在独龙岗桃林中大坛喝酒,大块吃肉,大感相见恨晚。
夜色深沉时,三人又索性砍些桃枝,生起偌大一堆篝火彻底长谈。相谈到深处,西门庆问起鲁智深如何与林冲交好。
鲁智深快人快语,把自己如何出家大相国寺与林教头相识,高衙内如何调戏林冲娘子,高俅又如何哄骗林冲误入白虎节堂,直至大闹野猪林救下林冲,林冲被发配沧州火烧草料场等等诸般事一一道来。
武松本就是热血汉子,闻听此中原委勃然大怒,喝道:“饮不尽仇人血,杀不尽狗贪官!”
西门庆默然道:“纵观大宋上下,贪官如过江之鲫,而朝廷却以狗官来发现狗官,狗官来揭露狗官,狗官来治理狗官,如此一来,如同一棵根烂干枯,满身蛆虫的大树,岂有不倒之理?”
鲁智深神色肃然,缓缓点头,眼中燃起点点火焰。
武松胸中燥热,一时间无处撒气,抽起镔铁双刀舞将起来,刀光所过处,几株桃树齐刷刷被剃了头。
“好功夫,洒家来为你对战撒气!”鲁智深抡起水磨禅杖,索性脱了僧衣露出满肩满背的花绣,与武松对战起来。
一时间,桃林中罡风骤起,一个刀影似蛟龙甩尾,片刻间波开浪裂,一个禅杖似巨灵愤怒,挥大斧劈碎西华山。
西门庆看得兴起,掣出一双折花刀也加入战团,三人翻翻滚滚,斗得虎虎生风,这边必剥剥咬得牙关碎,中间火焰焰摇得禅杖断,那边明晃晃舞得刀影飞……可怜七八丈内的桃林倒了大霉,片刻间断枝满地,十几棵碗口粗的桃树也被拦腰斩断。
篝火熊熊,三人气喘吁吁这才相顾停手,只觉这一架打得酣畅淋漓,相顾哈哈大笑,豪气直冲夜空星斗。
西门庆爱煞了眼前的和尚,心道当年猛张飞也不过如此。只听身边武松道:“我三人意气相投,不如……”
“不如义结金兰最好!”鲁智深大笑,一禅杖砸碎一块巨石。
西门庆心里乐开了花。
当下三人在桃林里摆开酒肉,撮土为香,歃血为盟,叩首相拜而誓曰:“念鲁智深、西门庆、武松虽为异姓,既结为兄弟,则同心协力,誓同生死,上报国家,下安黎庶,皇天后土实鉴此心,背义忘恩则天人共戮!”
誓毕,三人叙过年龄,鲁智深三十五岁为兄,西门庆二十八岁为二哥,武松二十六岁为三弟⑴。
上一世桃园三结义响彻天下,曹操怎么也想不到,这一世自己也来了个桃园三结义。上一世他对关羽求而不得,又将张飞姓名也记在袍下,如今,岂不是郑家娶何家姑娘——正合适(郑何氏)?
东方破晓,漫山桃花映着朝霞,西门庆居中而站,武松与鲁智深分列两旁,三人把臂大笑,天地间一股英雄气冲天而起。
桃林之下,三匹大宛良马长嘶不休,仿佛也在助阵这一股英雄之气。
武松向鲁智深说明兄长武大并非江湖中人,请他自选一马充作坐骑。
鲁智深也不矫情,当先选了黑马,理由很简单——“耐脏,谁耐烦每日洗刷它!”
武松选了红马,只因“红马踢莽牛时尥蹶子最狠,这性子随我!”
西门庆自然选择了白马,心中暗道:“人都说白马如龙,孤就骑此白马,今生再化一次龙如何?”
又想,上一世战马唤做“绝影”,此马亦叫此名最好。遂上前轻拍马鼻,道:“绝影,绝影,你可愿用此名?”白马极通人性,连声嘶叫似极是欢喜。
一轮红日喷薄而出,三人信马由缰回城。
刚入城门,有军士叫道:“西门押司,县丞和县主簿两位大人满城寻你,请速去县衙。”
西门庆吩咐武松,先带鲁智深前往独龙岗药谷居住,鲁智深毕竟来自二龙山,一身相貌又如此出众,若被有心人认出来多有麻烦。
来到县衙,县丞和县主簿正在堂中等待,见到西门庆,笑着递上一封公文。
原来,东平府有回文转来,回文中除去“知县勇武,上峰自有抚恤,着县丞暂代知县一职”等,不但没有斥责阳谷县一众官吏,反而令阳谷县“组建义军,以保民荡寇。”公文中还言明,附上两千两白银以示对义军的支持。
西门庆心中雪亮,这县丞暂代知县一职,定是背后使了大把银子,如今梁山未杀个回马枪,县丞这是眼看雨过天晴,又抖起来准备收权了。
西门庆之志,哪里在一个小小县衙,当下表示,自己粗通拳脚,愿一力承担起组建义军的重担。
县丞和县主簿眉开眼笑,都道此事非西门庆担当不可,当下又拿出另一份公文请西门庆观看。
这份公文有些意思,上书“今秋八月,东平府上承圣意开科乡试,阳谷有秀才功名者可前往应试。另外,乡试之后,东平府还将开科武举,现着阳谷县推荐文韬武略兼备着应考,主考兵法、武艺……云云。”
“恭喜西门押司”,县主簿一脸媚笑,道:“想我阳谷县,何人还有你这等文韬武略?想来西门押司此次前往东平府应试,无论文举还是武举,俱能一举中第光耀门楣。”
县丞也在一旁道:“这可是天大的好事,押司参加乡试中文举也好,中武举也好,都可来年进京面圣,啧啧,不敢想呀不敢想……”
西门庆略一沉吟,心知前任知县已亡,如今县丞代理知县一职,想来不过借应试这个借口,让自己赶紧挪开屁股好安插自己的心腹罢了。
不过,对西门庆而言,这又何尝不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别的不说,组建义军最多不过收几百乡勇民壮,若是真能武举高中,那就能名正言顺进入军队序列慢慢执掌兵权。
县丞又道:“只是乡试里参加文举还是武举,这可要你自行决断。”
想到这里,西门庆脑筋急转,哈哈一笑道:“多谢两位大人抬举,今秋东平府应试,小可两样都去试一试就是,好歹也算是都见识一番了嘛。”
“文举武举都参加?”县丞与县主簿对视一眼,心道:“这可是你自己选的,两样本就都难如登天,你还敢两样都选?”
不过西门庆这样选倒也不违体制,县丞当即同意,只说来日一并报备就是。
西门庆道:“小可定当八月全力以赴,两位大恩没齿难忘,不过在下还有一事相求。”
县丞问道:“押司有何事只管道来?”
西门庆道:“在下文韬武略差得太远,想要为阳谷县争光,怕是需要写时日四处游走遍访名师游学历练一番才是,武都头惯走江湖,与我相伴最好。”
西门庆的想法很简单,既然这二位收权,自己索性交得干干净净,正好趁机到大宋各方走一走,也许能多招揽些将才。
要知道,一个阳谷县也就出了武松一个将才,遥想麾下虎将如云,不出去走一走怎么行?上一世他帐下典韦、许褚等人,哪个不是出身草莽?
县丞巴不得西门庆爽利交权,如今若能再移开武松那是再好不过,武都头也是知县提拔起来的嘛,若也能挪挪屁股,这二人安插心腹岂不更加应手?
二人相视一笑,齐声道:“押司只管带着武都头去就是,你二人依旧保留职位,一应饷银俱都照发不误,组建义军之事徐徐进行就是。”
西门庆一揖到地,诚恳说道:“两位大人高义,在下外出访师,家中生药铺买卖俱是老管家经营,还望两位大人多多照拂,那两千两组建义军银子,两位大人自用就是。”
县丞和县主簿对视一眼,心道西门庆果然上道,不但主动弃职还如此大方,这还有啥说的,随即双双承诺道:“押司只管放心去,何人敢对生药铺生事,我二人绝不与他善罢甘休。”
当下,西门庆辞了二人,直奔独龙岗药谷来寻武松和鲁智深。
药谷中,潘金莲系着围裙,亲手整治了满满一桌菜肴款待武松和鲁智深。西门庆推门而入时,鲁智深正吃得赞不绝口。
潘金莲一笑,两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水珠,为他另添上一副碗筷,又另开一坛好酒,为三人一一斟满,端起一杯酒道:“俗话说‘一个篱笆三个桩’,两位与我家官人义结金兰,只求今后多多帮衬则个,奴家心中记下这笔恩情,无以为报,只能多以好酒好菜相谢。”说罢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她不善饮酒,喝得太急连声咳嗽起来。
武松站起身来,正色道:“我三兄弟一个头磕到地上,此生自当齐心协力风雨同舟,嫂嫂放心就是。”
鲁智深笑道:“二弟家中娘子好生贤惠。”
西门庆道:“贤惠?大哥且听我讲件趣事。”他喝了一盅酒,笑道:“话说一男子归家,其妻迎接道‘夫君昨日夸奖奴家厨艺,今日晚膳以备,与昨日菜式相同’,其夫大乐,赞道‘娘子何其贤惠!’,匆忙入座,陡然发现菜式果然与昨日一般无二,只是数量减半,夫大惑不解,其妻道‘此乃昨日剩菜,自然数量减半’。”
话音未落,鲁智深一口酒喷出,狂笑不已。
潘金莲大窘,含羞剜了一眼西门庆,掀帘而去。
西门庆道:“两位兄弟,有一事相商”,随即将两则公文相告。
鲁智深大喜,道:“二弟,此试非考不可,洒家原也是老种经略相公账下提辖官,老种经略相公就是文武双全之人,啧啧,那才真是好风采。”
武松道:“在衙门里做都头好生无趣,哪有江湖上爽朗自在,哥哥去哪儿,我自跟随就是。”
西门庆问道:“此去江湖时间宽裕,只需八月赶到东平府应考就是,这几个月,该去何处会一会天下豪杰为好?”
鲁智深摸摸脑袋,他总不能邀请二人去二龙山做客吧?更何况西门庆还要参加武举,传扬出去岂不断了前程?
武松道:“哥哥,我听江湖传闻,及时雨宋公明被刺配江州,我与他曾在柴进庄上有旧,想来他偌大的名头,身边定有豪杰相随。”
“招啊!”鲁智深一拍大腿,道:“洒家也暂且不回二龙山了,写封书信捎回去就是,咱们三兄弟一起到江州耍耍去!”
西门庆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道:“好,且去江州!”
殊不知,这三人此去江州,却是虎荡羊群,有一名黑矮汉子算是倒了大霉!
到底是谁倒了大霉,且看下回分解。
有道是:
山本无愁因雪白首,水本无忧因风而皱。
只因三人磕了响头,魑魅魍魉谁不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