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固作《汉书》,感情往往冷峻含蓄,而《苏武传》一篇却展现出了少有的热情,高度赞扬了苏武坚贞不屈的名族气节和高尚的品德,成功地塑造了一位不为威胁利诱所动的艰苦卓绝、视死如归的英雄形象。更可贵的是,这篇不仅在思想内容方面好,而且在艺术技巧方面也很成功。正如前代学者赵翼所言:“叙次精彩,千载下犹有生气,合之李陵传,慷慨悲凉,使迁为之,恐亦不能过也。”
作者善于运用对比反衬的手法:张胜的贪生怕死反衬了苏武的宁死不降,而卫律和李陵则不仅投降,甚至软硬兼施,是为更深一层次对比反衬;卫律“苏君今日降,明日复然”,可见其贪财好利,反衬苏武“富贵不能淫”;而李陵最终自惭形秽,嗟叹“陵与卫律之罪,上通于天”,反衬苏武的高尚气节。作者巧妙安排,既有正面描写,又有侧面衬托,相得益彰,苏武的浩然正气跃然纸上。
作者善用感人至深的细节描写。如“须发尽白”,短短四字隐含十九年艰难困苦的无限辛酸;又如李陵劝降未成,后来听到“太守以下吏民皆白服,曰上崩”专至北海告苏武时,武是“南乡号哭,欧血,旦夕临数月”,凭这一个细节,足以见出一片赤胆忠心,感人肺腑。
此篇人物语言丰富生动,个性化强。苏武自无需多言,而在于对待李陵、卫律这些人时,我们不能一律将其简单归为“贪生怕死”之辈,毕竟死生乃人生大事。我们只能说李陵、卫律这些人在衡量人生价值时是以个人利益得失为标准的。怎么说?从李陵置酒贺武所言“今足下还归,扬名于匈奴,功显于汉室……异域之人,壹别长绝”以及歌曰“径万里兮度沙幕……老母已死,虽欲报恩将安归”,可见李陵是极富真性情的,他自感深愧朝廷,不但将“武帝驾崩”的消息告诉苏武,而且置酒别武,表达他不能归汉的无奈,正如其所言,“忽忽如狂,自痛负汉”,他自是忠孝,自是“身在曹营心在汉”的爱国赤子。
虽然《苏武传》语言较之《汉书》其它篇目生动很多,然而总体上仍秉持“微言大义”的春秋笔法,“笔则笔,削则削”,平实精炼、古拙典雅、法度谨严、贵在写实。其春秋笔法,如苏武大哥因“扶辇下除,触柱折辕”就被判“大不敬”,弟弟因奉旨追捕要犯不得“惶恐饮药而死”,“法令亡常,大臣无罪夷灭者数十家”,曲笔含蓄表露出汉武帝晚年的喜怒无常、残忍嗜血;在讲述苏武北海牧羊时却省略了其娶胡妻的情节,在文末才点明,一则是保护苏武忠君爱国的英雄形象,二则是表现皇帝对臣子的关心。
此外,《苏武传》在内容上还体现了《汉书》的一个鲜明特点,即进一步发展了国内外民族历史的记载,如前三段,所书“匈奴留使”“尽归汉使”“单于益骄”“缑王与长水虞常等谋反匈奴中”,可见匈奴时局动荡;“单于壮其节”“单于益愈降之”则可见匈奴民族骨子里的血性与尚武。
于此篇亦可见作者班固创作《汉书》的思想,其所褒扬的那种“君事臣,犹子事父”的儒家忠君思想可见一斑。无论是出于奉旨修史,还是其父正统思想的熏陶,《汉书》始终是一篇正统醇正,坚定维护大汉正统气息,具有“遵命文学”性质的史家典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