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丰元年。
江正才和他爹江老洗漱好,换上一件干净的衣裳,天才刚亮,不敢耽误半刻,准备启程。
他俩今天要去给当地最富有的蒋府送去黄金杆秤。
江老是县里手艺最好的制秤师傅,每当有人新居入宅、男娶女嫁,店铺开张等,都会找江老预定一把杆秤,其中不乏一些名门望族、达官贵人。杆秤除了作为称量的工具,同时它有称心如意、镇邪聚财、公平公正的寓意,因此无论商人或是普通家庭,大多都希望家里能有一把杆秤。江家的订单是源源不断。不过,江老是县里出了名的正气,他做事向来遵守先来后到,无论是谁来了都得老实排队等候,绝不可能因为对方显赫的身份地位而为他优先制作。
蒋良武深知这位老朋友的脾性,早在三个月前他就命管家前来江老这预定一把杆秤,管家把蒋老对杆秤制作的大小、用材、图形设计等想法传达江老。隔天一批最上等的木材以及其他能用上的材料便送了过来。
这批材料在仓库放了两个多月,江老才开始制作蒋府的订单。由于蒋府的喜事临近,月底就是蒋良武迎娶四房的日子,江老必须得在良辰吉日之前制作完成,否则这把杆秤便失去了意义。
他召集了三个徒弟以及他的儿子,五个人同时上阵,日夜赶工,终于在蒋老成亲前完成了这把杆上雕刻着八仙过海的图案、称心如意四个大字的黄金杆秤。
江正才紧紧抱着装有黄金杆秤的精致木盒,精神高度集中,害怕有贼拦路抢劫,他时不时左顾右盼,提心吊胆地前行。
他担心的事并没有发生,顺利地来到了蒋府。
蒋府门前熙熙攘攘,大门不断有人进进出出,下人们为布置礼堂、筹备婚宴以及其他杂事忙得焦头烂额,一刻不得清闲。
管家看到江家两父子的到来后,把他们接近屋,接着把老爷喊了出来。
蒋老爷看到江家两父子,兴奋地上前与他们握手,“我就说不用催吧,他一定能及时完成的。”他转头对管家说。
蒋老爷侧头看了一眼木盒,江正才把木盒递给他。
蒋老爷打开木盒,小心翼翼地把黄金杆秤拿出来观赏,“好!好!鬼斧神工!不愧是第一制秤师傅!”他连连称赞。
他把黄金杆秤递给管家,拍了拍江老的后背,说:“江师傅,以我们的交情,我成亲你不会不来祝贺我吧?我可是早早就向你发出邀请了,可别找借口推脱!”接着他又走到江正才的面前,两手掐住他的双臂兴奋地说:“正才,你也要来!”
江正才强颜欢笑,无奈地点点头。
“抱歉蒋老爷,你的心意我领了,但后天我还有很多工作就没办法来了。”江老说。
江正才松了口气,在心里感谢父亲。
“不过,”江老话锋一转,“我家犬子一定准时出席。”
江正才瞪大了眼睛。
“这样啊,”蒋老爷早预料到江老会婉拒,这位老朋友从年轻起就讨厌应酬,“说来也是,正才也到了学习应酬的年纪了,”说着他上下端详了江正才,“正才,你今年几岁?”
“虚岁十七。”江正才说,语气带着一丝怨气。
“好!”蒋老爷称赞,“江师傅,令郎相貌堂堂,器宇轩昂,是块好料。日后有机会来我这跟我学习做生意,将来大有可为。”
“蒋老板,谢谢你的好意了,”江老说,“但我家犬子对于手艺活比较感兴趣,将来会跟我一样成为一名工匠,继承我家的百年杆秤店。”
江正才嫌弃得嘴角都撇上天了。他对于做生意或成为一名像父亲那样的工匠都不感一点兴趣。
一番寒暄过后,江家两父子走出蒋府大门。
“爹,我明天不是真的要一个人来吧?”江正才追着父亲问。
江老目视前方,只顾着走路,头也没回,平淡地说:“谁让你刚刚答应他了。”
“我...”江正才一时语塞,“我刚刚是迫于无奈才点头的!刚刚那种情形我根本没法拒绝!”
“不管是迫于无奈还是慨然允诺,既然承诺了别人就得做到。”江老淡淡地说,“况且,蒋老爷说的没错,你也到了学习与人打交道的年纪了,这次正好是你锻炼的机会。”
江正才沉默不语,气得他加快了脚步,把父亲甩在身后。他也只能做到这种程度,向来父亲决定了的事他只能照做,别无选择。
江正才独自一人下山来到河边打水漂解闷,他捡起一块非常完美的扁圆石头,他利用腰部的力量带动手臂,将手里的石头平抛至水面,石头就像长了腿似的在水面上蹦蹦跳跳,但可惜的是,石头没蹦到河对面,在离上岸不远处便沉入河底。
这激起了他的胜负欲,他势必要让一块“石头兵”成功渡河。他找到了很多完美的的“石头兵”,经过了多次尝试,终于成功把一块“石头兵”送到了河对岸。那块石头靠在一颗石头上微微立起,彷佛挺直身板向他敬礼似的。
江正才点了点头,满意地离开。他悠闲地步行上山,在半路途中,不巧被散落地上的树枝绊了一下差点摔倒,他回头看了一眼地上的“案发凶手”,眼睛余光却不自觉往山下瞄了过去,山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晃动。
他往后退了几步,如他猜想那般,山下的河边的确有个人——是个穿着朴素的年轻女子,风将她的头发吹得凌乱,她从石头缝里捡起一根细长的树枝,熟练地将头发盘起来。接着她撸起袖子,做了一套豪迈的伸展身体的动作,看上去她即将要做什么了不起的事情似的。
江正才直勾勾地盯着,好奇她要做什么。
只见这位女生低头弯腰在地上搜寻了一番,接着捡起一块石头,弯腰将石头向河里抛了出去,石头刚开始在水面弹了几下,之后平滑得像条船一样滑到了河对岸,撞到岸上的一块石头直接飞了起来。
江正才震惊不已,眼睛睁得圆圆的,“一次就成功了!”他呢喃,“虽说打水漂技巧很重要,但是刚刚石头在水面上的速度以及撞到石头后飞起来的高度不是单靠技巧就能做到的,这女士必定天生神力!”
好奇心驱使他原路返回,他忽然对一个力气很大的女生会长一张什么样的脸很感兴趣。他急匆匆跑下山,在离她不远的地方放慢了脚步,慢步靠近她,仔细观察眼前的女生。
这位女生穿着老旧的布衣布裤,缝缝补补的黑色布鞋,一眼能看出家境贫穷。但是,即使她的衣服很破旧,但却不脏,想必是爱干净的人,这一点从她的发质也能得出这个结论,她的头发干净清爽。
从后背没得到最关键的信息,江正才缓慢绕到她的侧边,侧着头想看她长什么样子。
女生倒是比较干脆,直接转过头盯着江正才,冷冷地说:“你有什么事吗?靠这么近你想对我做什么?”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青春美丽的脸庞,她看上去跟江正才年龄一般大,也许比他小。白皙的皮肤,玲珑的身材,浓密乌黑的头发,完全是一副富家千金的气质,反而衬得她身上破旧的布衣布裤显得格格不入。
江正才看得入神,等回过神,慌了起来,结结巴巴,“我...我...只是刚刚看到你打水漂很厉害,过来...观摩下。”
女生冷漠地看着他,没有说话,一秒后视线回到水面上。
“你打水漂很厉害,”江正才打破沉默,“我还以为这是男人的游戏,没想到女人也能玩得这么好。”
女生满脸写着不屑,眼神比之前更冷漠,用比冬天季节漫天飞雪还更冷的语气说:“打水漂不是有手就行吗?什么时候变成男人的游戏了,你们这些自大的男人总是喜欢霸占一件普通的事情然后变为你们男人专属。”
江正才尴尬极了,他只是想夸她,没有其他意思。
“我只是想...”
还没等江正才说完,女生扭头就走,边走边整理袖子。
江正才郁闷极了,心想自己这是特地过来找骂了。他不服气,捡起几块石头往河里抛泄愤,试了几次发现自己打水漂的能力确实不如刚刚的女生,整个人瞬间漏了气,仰天发出了服气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