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天色大亮。
北风带着刀子般的寒冷驾临北境长城。
冯觉紧了紧衣袍,松开了握着军旗的左手。
而此时,魏子衣也提着一个厚实的木盒回到了烽燧。
“你去吃饭,我来守着吧。”魏子衣如是说道。
冯觉点点头,将长矛搁在了箭垛上,走进了烽燧。
“火折子还好?”冯觉问道。
“没问题。”老陈石叼着一根肉干,含糊不清的说道。
冯觉闻言不再多说,端起一碗肉粥喝了起来。
“算起来,你来团里也有一年了吧?今年还不打算回去?”老陈石放下碗筷,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根草梗剔着牙,随意的问他。
“看情况吧,老爷子最近似乎挺忙,已经一个多月没有信件给我了。如果今年边境没事,我就回去一趟。”冯觉轻声说道。
老陈石并不知道冯觉是天衍公的独子。
整个边防团也只有团长知道。
冯觉加入北境军,也不曾拿出他也帝都那副纨绔做派,而且老老实实做一个士卒该做的事。
所以老陈石和魏子衣他们只当他是平常人家的孩子。
“明天回营休整,你也可以去团长那边问问。毕竟你积累了一年的假期,或许可以多休息一阵子。”老陈石笑着说道。
“你不打算回家?”冯觉有些疑惑的问他。
据他所知,老陈石家里是有亲人的。当初从北境三百里撤回夏朝百姓的时候,魏子衣负责的区域就有老陈石的家人。
“他们就在宛城,离长城很近,这次回营我就能回家去看看。”老陈石漫不经心的话。
冯觉点点头,不再多说什么。
其实,老陈石的故土应该是如今残破的那北境三百里吧。
只是北境做了三国针锋相对的战场,断壁残垣处怕是也没几个人在了。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老陈石幽幽的看了一眼北境,嗅着随风而来的故土的味道,紧了紧手中的长矛。
火盆里的火轻轻摇摆,一阵寒意让两人有些不安。
“我记得,当初契族攻杀过来,那时候北境还是一片富饶的样子。”老陈石怀念着。
“曾几何时,北境军锋芒万丈,兵锋所指,无一族不胆寒。可如今。”老陈石叹息一声,紧了紧袍袖。
“老陈石,慎言。”冯觉沉声说道。
老陈石轻轻摇了摇头,捏了一根柴火摆弄着眼前的火盆,似是觉得有些冷,想要借此暖一暖渐渐寒了的心。
冯觉也不再多说,只怕再说下去,这位戍边的老兵卒会扔下长矛转身离去。
临近冬天,光芒照耀大地的时辰总是要短许多的。
冯觉守了大半日之后,天色渐渐的昏暗起来。
“你去歇一会儿吧。明日清晨时分,会有人来替我们。”老陈石从烽燧之中出来,仍旧提着他那把长矛。
“说的也是,这三日下来,确实有些疲惫。”冯觉轻声一笑,将战旗递给老陈石,也不多说,直接钻进了烽燧。
老陈石只是笑笑,接过战旗之后如自己手中的长矛一样钉在了这长城之上。
还有一夜,他们这一小队即可回军营中休整七天。
到时候他就可以回宛城,看看自家婆姨和闺女。
尝尝婆姨做的小米饭。
这次领了军饷,也可以给闺女买些首饰,免得孩子到时候没有像样的嫁妆。
人这一辈子,可不就是这点小小的愿望吗。
对老陈石来说,心中也只有那一片回不去的故土和如今身在宛城的亲人。
太阳终究还是褪去了照在这片大地上的光芒,继而夜幕降临。
“当初在北境时,不曾有这般冷吧?莫非是我真的老迈了?”老陈石紧了紧衣袍,长矛孤零零的树在一旁。手中只有那杆战旗。
夜渐渐的深了。
一片白雾升腾而起。
老陈石仔细的嗅了嗅,眉头紧锁。
空气中隐隐有血腥气传来。
“冯觉小子?”老陈石呼喊一声,左手顺着腰间的号角而去。
冯觉在烽燧中站起,急忙钻出。
“怎么?”他皱眉问道。
“有血腥气。”老陈石眉头紧锁着回道。
冯觉没有老陈石那般惊人的嗅觉,而眼前的茫茫白雾又挡住了他的视野。
“燃起烽火吧!”老陈石说。
冯觉转身回去,从袖口取出火折子,来到烽燧顶上。
“子衣,醒醒。”冯觉推了推靠在烽火旁边的魏子衣。
“我信老陈石的,燃起烽火来吧。”魏子衣起身说道。
“按照军规,需要你回营禀告将军大人。”冯觉认真的对他说道。
“好。”魏子衣自然是知道军中军规的,所以也不迟疑,直接跳下烽火台,匆匆往军营方向奔去。
冯觉吹起火折子,取了一些脂油,直接点燃了烽火。
滚滚狼烟直冲云霄。
随着狼烟起,老陈石也奋力吹响了手中的号角。
苍凉孤寂的声响在这凄冷的夜里格外清晰。
而后,属于长城的烽火接二连三的被点燃了起来。
御敌的号角声响成一片。
“嗷。”
狼嚎声起。压过了北境军的号角声。
“果然来了。”老陈石双目猩红,那号角声吹的更烈了些。
“是契族的狼骑!”冯觉脸色难看的摇了摇头。
长城后方,距离军营还有一里路的魏子衣自然也听到了长城上的号角声。
“真是该死!希望团长有所准备。”魏子衣恨恨的诅咒了一句,脚步加快了一分。
“本以为上次破了契族的虎牙军团,他们能消停一些时日,没想到都是些记吃不记打的货色。”冯觉跳下烽火台,从烽燧内部取出了自己的长矛。
“北境寒冷,契族觊觎我们这片土地也不是一年两年了。这次来的是狼骑,倒是还算正常的。北境这条长城够硬,一时半刻攻不破的。”老陈石安慰着说道。
冯觉参军一年多,也遇到过几次契族军队来骚扰,倒也算不得害怕。
只是他身份使然,所以对契族有种难言的恨意。
一盏茶。
狼嚎生生止息。
白雾中隐隐有了些高大的身影。
“来了。”冯觉压低了声音,目光冷冷的盯着北方。
老陈石从背后取下一张硬弓,顺手捻起一支箭。
搭弓射箭。
“你这眼神。”冯觉摇头。
“密度不对!契族还有后手!”老陈石皱眉。
“确实不对。”冯觉这才反应过来。
如果是契族狼骑,必然是铺天盖地的。
哪怕老陈石眼神不济,可是开的也是制式的三石弓。虽说仅仅只能开一石,那也是百多斤力道的箭矢。
这般射出去,依照以往的经验来看,不可能射不中狼骑。
“冯觉,你来试试,你目力比我强,这次瞄着他们射。”老陈石将手中的弓箭递给冯觉。
冯觉接过,也不多说,直接搭弓射箭。
“阿切罗!阿切罗!”
不算太清晰的异族话语传来。
“似乎是射中了。契族在骂娘?”冯觉不懂契族语言,转头看向老陈石。
“确实射中了,不过阿切罗并不是在骂娘,只是在传令后撤。”老陈石说道。
“后撤?”冯觉一愣。
契族这般兴师动众而来,仅仅两箭而已,居然传令后撤?
“契族这一任狼骑的将军怕是有什么大病吧?”冯觉诧异的问道。
“后撤不是好事。”老陈石摇摇头,仍旧严阵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