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山人妙计

“大事不好了！”

沈度身着文士长衫，那宽袍大袖在他的仓促奔行中胡乱摆动，竟接连撞倒大堂中的桌椅板凳，只听得一阵稀里哗啦的声响，茶壶茶碗摔落一地，碎片四溅。

沈度自己也扑倒在地，珠儿赶忙上前搀扶他。

朱栩不禁面露尴尬之色，大致也能猜到，沈老定是正在学院中授课的时候，被紧急唤了出来。

“沈纪善！莫慌，山人自有妙策！”

朱栩也赶忙上前，伸手扶住他说道。

“山人？是山上的山贼头子吗？不会是说俺吧，俺现在心慌意乱，哪有什么妙策，只盼着万岁爷日后追究起来，莫要砍了俺的脑袋才是。”

梅新基挠了挠头，满脸困惑地向珠儿请教。

“笨蛋！山人乃是先生这般高人隐士才会用的自谦之辞，休要耍贫嘴！”

珠儿说着，抬手在梅新基的脑门上轻敲了一记。

梅新基不敢再多嘴，赶忙捂住头，做惶恐状，动作略显浮夸。

朱栩见状，倒是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都这时候了，还笑得出来！”

沈度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来回踱步，坐立难安：“王爷究竟有何妙计，眼下这局面可如何是好？”

“附耳过来……你且这般如此，如此这般……”

朱栩自然有胆量在漳州大搞特搞，自然早便想到了今天，只是朱元璋亲临大出了他的意料。

为此朱栩并未屯兵，只是大力发展工商业，王府护卫甚至不如当地大户宋家的多，不过也确实不需要护卫，他那个王府啊，是冲样子的，好正面他闽王爷有实力。

朱栩是打算先稳住这几人，然后慢慢解释清楚，不过既然是皇上亲临，那自然是要捞些好处了，这大肥羊可不能轻易放过。

他也是艺高人胆大！

次日天明，沈纪善身着漳州府的锦缎官袍，来到关押朱元璋一行的禅房门前，轻轻叩了叩门，而后缓缓推门而入。

朱元璋三人瞬间警觉起来，目光齐刷刷地投向门口。

朱栩依旧身着那身洁白的立领短衫、笔挺长裤，锦缎的狐裘大衣随意地搭在肩头。

珠儿扮作个假小子，是个穿着粗布衣衫的小厮装扮，然而那出众的容貌和细腻的肌肤却有些反常，明眼人一看便知是个俏皮少女。

梅新基直挠头，此刻的他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沈度躬身一揖，文士风度，是假装不来的。

“下官沈度，虚领王府纪善一职，下面之人行事莽撞，此次纯属误会，沈度在此给几位大人赔罪了。”

沈度暗暗使了个眼色：

“还不给三位大人跪下磕头认错！”

梅新基极有眼力，连忙走上前，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

“小人梅新基，本是漳州府的地痞无赖，幸得闽王大人不弃，让小的改邪归正，负责边境治安。不知是京城来的大人，多有冒犯，还请大人高抬贵手，千万饶恕小人，嘿嘿。”

梅新基恭恭敬敬地双手递上那枚缴获的牙牌。那可是实打实的象牙雕刻而成，价值不菲。

梅新基那副泼皮耍懒的模样，倒是让朱栩很是佩服，大丈夫能屈能伸啊，沈度对他这没皮没脸的劲儿也是无可奈何。

蒋瓛一见那是自己的腰牌，怒从心头起，挥手一把夺过，怒气冲冲，搂头便打。

朱栩原以为梅新基定会撒泼胡闹一番，没曾想这次他竟格外老实，任由蒋瓛结结实实地打了几拳，踢了几脚，愣是一声不吭，陪着笑。

朱栩手支着下巴，真是转了性了，看来还真得重新审视这憨货了。

珠儿秀眉紧蹙，对蒋瓛怒目而视。

朱栩见对方打也打得也差不多了，骂也骂够了，气也应该消了，再打下去恐怕要出人命，于是递去一个眼神。

沈度赶忙上前阻拦：“大人息怒！”

蒋瓛怒不可遏，一把抓住沈度的衣领，看那架势，似乎连沈纪善这文弱老生都不放过！

朱栩冷哼一声，闭目睁开的瞬间，消失在原地。

一双有力的手臂架住了蒋瓛的双臂，蒋瓛勃然大怒，猛一用力，却发现架住他的手突然松开，自己顿时立足不稳，险些摔倒。

朱栩轻轻甩下披肩的狐裘大衣，递给珠儿，整个人身姿干练，手中握着一把特制的钢骨折扇。

朱栩轻咳了两声。略一动气，身体便有些虚脱，他这病症，还真是无药可医啊。

“先生！”

朱栩冲珠儿摆了摆手。

朱元璋抬眼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目光之中带有些许惊疑。

蒋瓛深知对方不好对付，抽出长刀，严阵以待，一心想要在朱元璋面前挣回颜面，证明自己锦衣卫指挥使的实力绝非浪得虚名！

沈度也是头一回见识朱栩的功夫。

朱栩一向身体不好，外加上顾及闽王爷的身份，又是白岚书院声名远扬的白岚先生，以及三湾十二港大小商行的总会长，哪里会轮得到他自己动手。

无论沈度还是珠儿，甚至梅新基，以及朱元璋等人，全部在凝神观看。

珠儿满脸的担忧，暗中推了推梅新基，要他保护先生。

“恩，呢，好！”

梅新基刚从地上爬起来，正鼻青脸肿呢。

可前一刻众人还在替朱栩担忧，下一刻便张大了嘴巴合不拢，连沈度也不例外。

“这……这还是王……先生吗？”

朱栩的动作干净利落，毫无多余的招式，蒋瓛一个疏忽，便已应声倒地，竟未能接住他一招。

朱栩一个华丽转身，作势要用扇骨斜削跪在地上的蒋瓛。

看似潇洒，实则已是冷汗直下，气喘吁吁。

珠儿自然是看得出来，心中责备着，先生真是的，明知道自己身体不好，总弄得人家心惊肉跳的。

朱元璋用力鼓掌了几下，心下骇然，这哪里是武功，这是杀人术，简单至极，实用至极的战场杀人术！

老朱眼睛瞬间眯成了一条缝。

赵诚张大的嘴还没有合拢，手直抖，被老朱狠狠瞪了一眼。

要知道，朱栩前世曾有一位前美国海军陆战队的王牌军官，还是印度武器大师毗湿奴的亲传弟子，做了他三年的护卫后，突然递上了辞职信。

只因在一次恐怖袭击中，他反而成了那个被保护的对象。

蒋瓛大喝一声，挥刀向后砍去，涨红着个脸，奋力站起身来。

朱栩微微一笑，轻盈地向后退开，将折扇交到左手，抱拳施礼：“多谢蒋护卫手下留情。”

朱栩暗中留意着麻衣老者的神色，朱元璋不仅没有动怒，反而在一旁频频点头，神色间仍是那副不怒自威。

朱栩有些摸不着脾气，怕自己会不会一时不忿坏了大事。

“这漳州地界，竟能有如此出类拔萃的人物！”

赵诚善于察言观色，忙不迭地附和道。

朱栩不在官场，不知道赵诚这话是否发自真心，又看了一脸铁青的蒋瓛一眼，他十分担心蒋瓛的暴脾气再次被点燃，亮出腰牌，自报身份，以官面的身份将朱栩连同王八山的这帮山贼统统捉拿归案！

若真是如此，他们还能怎样？难道真的把皇上杀了吗，上面会查不到吗，还不踏平了他这漳州府！

“只是投机取巧，偷袭取胜，今日状态不佳……”蒋瓛并不是输不起的人，能混到这般位置，自然是有真本事的。

朱栩一阵尴尬，好在对方没有发觉，那饭菜中他吩咐珠儿下了“十香软筋散”，此药乃是他依据前世所读名著，与发小突发奇想研制的，效果差不多，无色无味，不易察觉。

朱元璋满脸怒容，怒斥蒋瓛：“丢人现世！”

蒋瓛头都快埋到看不到了，纵然心中有万般不甘，也不敢反驳啊。

沈度在朱栩的暗示下，赶忙上前打圆场：

“和气生财，和气生财哇。诸位员外爷有所不知，近些时日，海上局势动荡不安！常有海盗假扮过往的商队，沿岸烧杀抢掠，他们身负职责，不得不谨慎行事啊。”

鼻青脸肿的梅新基一伙人忙不迭地点头。

“无妨。”

朱元璋大手一挥，凝眉询问道：

“但不知这帮海盗有多少人马，来自何处，战力如何，官府可有应对之策？”

老朱的这番问话，让沈度稍稍放下心来。

沈度与朱栩对视一眼，朱栩微微颔首，沈度这才如实相告，如同当面上书皇帝了。

“不瞒老人家，据王府这些年来多方探查所获的情报，当年张士诚战败后，其残部流亡至海外东瀛岛。他们与那里的幕府将军勾结，还吸纳了众多流亡的浪人，甚至将扶桑天皇赶到了南边，建立了南朝……”

说到此处，朱元璋大为震惊。

“沈纪善务必详细道来，让我等清楚知晓其中详情。”

赵诚看老朱眼色，急忙代他问道。

“大明海外局势颇为复杂，海盗肆虐，遇到大明的海军便偃旗息鼓，明军一走，他们又肆虐开来，实在是不胜其扰！”

沈纪善接过珠儿命梅新基递来的茶水，轻抿一口。

“这伙人虽然目前无力与大明正面开战，时常袭扰漳州沿海一带，实乃当下闽王殿下面临的最大威胁，关乎众多百姓的生计！”

朱栩见他急得呛了口茶水，接口说道，说道情动处，手中折扇猛地一击掌！

朱元璋轻“哦”一声，对这些海盗也是头痛不已，奈何大明初定，百废待兴，实在抽不出余力去清剿这些残余势力。

沉默片刻，朱元璋看向朱栩，两人对视的瞬间，仿佛有惊涛骇浪在彼此眼中翻涌：

“这位小将军究竟是何许人也，身手当真了得！竟能与我家这位对敌，当真让咱都吃了一惊！”

朱栩神秘一笑。

珠儿在旁忙不迭地插话，揭过这个茬。

“他呀，是大名鼎鼎的闽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