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质楼梯在脚下发出刺耳的声音,方季白甚至感觉有几截木板被她踩断了。
甘竹有些不安,借着火折子的光四下张望着,说:“感觉二楼更黑了些。”
踩上二楼的木质地板,两人这才注意到,二楼也没有窗户。
“?”甘竹诧异地问,“汴京多雨易潮,房屋大多南北通透,哪有这样连窗户都没有一个的?”
方季白没有接话,靠嗅觉,边假装四处翻找着,边靠近了尸臭味的来源。
终于她在一扇门前站定,这里面,一定有一具尸体。
甘竹注意到她的动静,走到她身边问:“有发现?”
她轻轻点头,伸手尝试推这道门,门内似是堵住了重物,纹丝不动。
方季白装出无可奈何的样子看向甘竹,后者会意,拔刀插进门缝,从上划到下,然后抬腿狠狠一踹。
门开的瞬间尘烟四起,两人捂着鼻子猛烈咳嗽了一阵,然后鼻尖传来一阵难以言喻的味道。
甘竹:“这什么味儿啊!”
那是死去多年,还没成为白骨的,尸体的味道。
方季白心中微震,这桩案子远比她想象的复杂。
她走进屋子,这是一间普通的卧室,床,衣柜,桌椅,一切都平常的不能再平常。
气味从衣柜中传来,方季白在床头的破棉被上草草翻了几下,然后不着痕迹地拉开了衣柜。
容得下一个成年人站立的巨大衣柜里,只放着几件散乱的衣服。方季白循着味道,敲了几下衣柜挨着墙的那道隔板——
“这后面是空的。”
甘竹马上过来,毫不犹豫的用刀劈开了隔板。
本就受潮腐坏的木板瞬间四分五裂,两人移开挡在面前的木板,出现在眼前的,是一条通往地下的石阶。
那股令人不安的味道冲进两人的七窍,甘竹疯狂咳嗽了一阵,扶着墙狠狠缓了好一阵。
方季白有点担心:“要不你现在这里休息一会儿,我下去看看?”
“咳咳——那怎么行!”甘竹闻言,立马站直身子,“你手无缚鸡之力的,怎么能自己下去!”
方季白:“......好吧,那我们一起。”
石阶直通黑暗,甘竹把火折子递给方季白,自己走在后面。
两人走了好一阵,直到周遭环境越来越潮湿阴暗,方季白几乎感觉到自己全身的皮毛都打了缕。
“这得到地底下了吧?”
方季白点点头:“应该是。”
脚底踏在平缓的青石板上后,甘竹几乎要被陈年老尸的味道熏晕,不住地干呕。
方季白脸色也不好看,照这气味的浓度,这里不止一具尸体。
火折子发的光有限,方季白只好扶着甘竹一步步往黑暗处摸索。
“这地方......呕......真恶心......呕......”
方季白:“......你先不要说话了。”
这个空间足有四五间卧室大小,方季白顺着味道,照亮了墙角。
那是一个大坑,挖坑的人不知怎么了,将尸体扔进里面,没有埋上就离开了。
“呕——”
甘竹探头看了一眼,视觉和嗅觉的双重冲击下又吐了一阵,方季白捂着鼻子,举着火折子照向坑底。
三具尸体上下交叠,看得出来是随便扔的。因着环境潮湿,尸体表面覆盖着一层混黄的尸蜡,令人看不清面容。
方季白一喜,尸蜡能保存尸体上的伤痕等一些特征,对确定死因很有帮助。
“这得带回去尸检。”
方季白说完,没有等来甘竹的回答,回头才发现她蹲在不远处,盯着墙。
她走过去,墙上竟刻着些字。
“快逃......快逃......快逃......”
墙上的划痕深浅不一,都组成了同样的两个字,快逃。
方季白不解:“这是何意?”
“这不是一个人写的。”甘竹指着墙上的划痕,“你看这个字有明显的笔锋,折勾处也方正,这个字就没有,这个又更加圆润了。”
“这起码出自三个人之手。”
甘竹在痕迹鉴定方面很有造诣,给了一个肯定的结论。
“难道就是他们三个?”甘竹回头看向坑里的三具尸体,又呕了一声。
“先找人把尸体抬回验尸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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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华似乎经常蹲在刑部门口,一有抬尸的活儿总能第一个响应着过来。
“都让让!”
小伙们上次在方季白面前赤着上身,回家后很是羞涩了几天,这次来都穿上了上衣,抬着三具尸体浩浩荡荡地从老伍家出来了。
四周早有许多人围着凑热闹,但愣是没有一个人上前。
“这......这不是经常闹鬼的老伍家吗......”
“就是说啊,死了这么多人,怪不得半夜总有动静......”
“快别看了,这味道我可受不了,走吧走吧。”
“等等。”方季白耳尖,敏锐地叫住了这人。
这是个皮肤黝黑的中年男人,见方季白是个瘦弱的小姑娘,不屑地哼了一声没理会。
甘竹在一旁指挥他们抬尸,倒是苗华第一个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一个健步上去把中年男人拎了回来。
“叫你呢。”
苗华说完,朝方季白憨憨一笑:“方姑娘,人我给你逮回来了。”
“多谢。”方季白朝他略一点头,然后对着男人出示了刑部仵作关牌。
男人这才老实下来,方季白问:“你刚才说的,老伍家半夜有动静,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呦,这我有点记不清了,大概一年半还是两年之前,每隔几天就有砸墙的声音,忒渗人。”
地窖的潮湿环境里,尸蜡的形成也差不多是一年半到两年时间。
男人看方季白不说话,又补充道:“老伍的闺女不是说老伍死了吗,可是我们连老伍的尸体都没见到,我看呐,就是那里面的鬼把老伍给活吃了!”
即便自己是雪豹化人,方季白也从不信什么鬼神。
“这个老伍,平时为人怎么样?”
“老伍人挺大方的,经常出钱请我们喝酒吃菜。”
“对,”旁边有人附和,“老伍还挺乐意跟我们搭话的。”
方季白回头看了看这幢二层小楼:“他不是卖鱼的吗,经常请你们吃饭还能盖这样的房子,卖鱼很挣钱吗?”
男人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