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你的官来啦

方季白已经在草丛里卧了半晌。

汴京城郊,树多人少,这里只有一间茶馆,整个早上没出来一个人,她藏在这里本应不会被发现。

可现在,茶馆中突然多了很多人,硬生生把方季白吓得一激灵睁开眼。

天飘了雨丝,落在她的毛上,有点痒。

方季白眨落睫毛上的雨滴,用嘴叼着尾巴尖,小心往茶馆里看。

雪豹目力极佳,足够支撑她看清茶馆大堂。

大堂正中,停着一口棺材。

“哥,你死的好惨啊!”

沙哑高亢的哭嚎声响起,一男人穿着一身白布,伤心欲绝,以头抢地。

“唉。”

周遭有来吊唁的亲友,上前将他扶起来:“蒋四,节哀啊。”

方季白心里给了结论:原来是这男人的兄长死了。

相比这个叫蒋四的男人,他身边的女人却镇定许多。

女人身量不高,脸颊瘦削,奋力想把棺材移向茶馆正中的位置,可惜到底力气有限,她使半天劲也不过让自己白白出了一身薄汗。

“蒋四。”

男人哭得投入,没听见。

“蒋四。”女人拔高音量又叫了一声,“帮我把你哥挪中间去。”

蒋四这回听见了,抬头愤恨地盯着女人:“蒋陈氏,你好狠的心啊!”

说完他站起来,三步并作两步上前紧紧钳住蒋陈氏的小臂:

“你这个毒妇,现在就跟我去见官!”

叫蒋陈氏的女人没料到他突然动作,被生生拖了好几步。

“蒋四你干什么!”

有人眼疾手快想阻止,奈何蒋四为人一根筋,硬是一心想送女人去官府。

“蒋四!你放开!”蒋陈氏一只手紧紧捂着自己的衣服,另一只手奋力拧着蒋四的胳膊。

雨下的更大了,地面湿滑,蒋陈氏不察,左肩被粗糙的砂砾磨出血痕。

“放手!”

动手打女人,是人是豹都不能忍。

方季白眼看着他们拉拉扯扯地到了外面的空地上,弓起后背,朝着纠缠的两人扑了过去——

一股不亚于成年壮汉铆足劲重击的力道打在蒋四的后脑,他疼得连哭叫都失了声,整个人被扑的跪趴在地上。

“谁?!”

蒋四惊恐地四下看,只从眼角瞥见一道快如闪电的白影。

方季白一击得手后藏在草丛里。有些得意地甩了甩尾巴尖。

她看向茶馆,不料余光扫到不远处的小路,竟然来了两个人,走在前面那个穿白衣服的,好眼熟!

她怕被人看见自己的真身,忙奔到藏身处,用嘴衔起行李,往树林中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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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四左右找了半天,都没看见是谁袭击了他,当即怒道:

“是你的哪个相好的吧?”

蒋陈氏被他气笑了:“蒋四,你若是脑子不清醒就去看大夫,少在你哥灵堂上撒泼!”

“你——”

蒋四被气得不轻,一骨碌站起来,强行拉着蒋陈氏往外走:“跟我去见官!”

“放开!”

蒋陈氏拼命后退,蒋四怒意更胜,举起了巴掌:“今天我就替天行道,扇死你这个——”

他话音随着手的动作一起停在半空,因为一股极为强悍的力道将这个巴掌拦在半空。

今天被一再阻拦,蒋四的耐心耗尽,转头对力量的来源怒目而视。

“你又是谁!”

钳住他的是一个极为魁梧的男人,只见他偏头看向自己的身后,原来那处还站着一个年轻的白衣男人。

蒋四想起刚才袭击自己的白影,以为就是这人,心里怒极,奈何自己现在动弹不得,只能把力气花在杀人一样的眼神上。

白衣男人轻轻拍了拍身前人的胳膊:

“大力,轻些,你快把他的胳膊捏断了。”

说完又看向蒋四:“不是要报官吗?”

“在下汴京刑部理事霍周,你的官来了。”

片刻后,霍周坐在茶馆的大厅里,接过蒋陈氏递过来的热茶。

这是较为上乘的太平猴魁,霍周放在唇边一抿,舟车劳顿便消散了大半。

“说说吧,怎么回事?”

蒋四已经被大力绑起来,现在正跪在棺材旁边。

“霍大人,草民举报蒋陈氏谋害我大哥!”

霍周看了一眼站在一旁,面无表情的蒋陈氏,很难将这样一个瘦小的女人和蒋四口中的杀人犯联系到一起。

“可有凭证?”

蒋四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愤恨地盯着蒋陈氏说:

“大人,我大哥前天从梁州进货回来,晚上和这婆娘吃了一顿饭就暴毙身亡,后这婆娘不哭不闹,连棺材白事都安排的妥妥当当,怎么看都是有早有预谋!”

霍周:“这也不能说明蒋陈氏就一定是杀人凶手。”说完看向一旁的单薄女子,语气和缓些问,“你来说说。”

蒋陈氏站到蒋四身边,行了个礼:“大人,今日夜里寒气重,夫君喝了很多酒,醉得很严重,一头栽到门口台阶上,就去了。”

她转头看向蒋四:“蒋四,你为何又来栽赃我呢?”

前来吊唁的亲友在一旁围观,闻声也跟着附和:“是啊,蒋三平时的确好酒,经常喝得烂醉。”

“对,每次他从赌场出来就喝,一年到头也没几天是清醒的。”

“前段时间他还约我,说是新得了茶馆的进货钱,要去......”

后面的话不言自明,蒋四拿了本应被用来进货的钱,去了赌场。

好赌,嗜酒,对家庭和家里的营生毫无责任心。

这样的人,称为社会渣滓也不为过。

“不可能!”

蒋四大喝一声,将堂中众人的视线都吸引到他身上。

他朝蒋陈氏啐了一口:“你这女人满肚子坏水,当初哄骗着我哥娶你这个被休的贱人,还让我哥养你那个小杂种,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我哥死的时候只有你们两人在场,当然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娘——”

稚嫩的童声从里屋的方向传来,一五六岁的小女孩走到蒋陈氏身边,揉着眼睛,似是刚刚睡醒。

蒋四见这小孩出来,又起了坏心。

“你娘害死了你爹!”

“蒋四!”

蒋陈氏用更加愤怒的神态喊了回去,娇娇被吓得一下子哭出来,蒋陈氏闭了闭眼,尽量平复下来说:“别在孩子面前说这些!”

“你敢做我还不能说了?”蒋四面容扭曲,朝在一旁围观的人大喊大叫:

“快来看啊,这里有个谋杀亲夫的女人!”

霍周的左耳是小孩子的哭声,右耳是蒋四的喊叫,头疼欲裂。

“咚咚咚——”

三声清脆的叩门声传进他脑海中,如一阵带着清香的微风驱散了吵嚷声。

他抬眼朝门口看去。

雾蒙蒙,雨轻轻,有一姑娘打着伞,身穿青绿色衣裙站在门外。

“请问可否讨一碗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