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48:49。
“我们马上就来。”
“你最好提前自尽。”
塞利安茫然地坐起身。
他已经忘却了自己在那个空间——那个极具宗教特色风格的新闻社内聊了什么,甚至连怎么回来的都很模糊,相关的记忆亦或是灵魂被人用某种更为特殊的力量冻住,无法进行任何的抽离和提取。
眼下的环境也不再是那个巷口,而是他的房间,只是这地方像是刚发生了好几起招魂仪式似的,还是恐怖片里出现的那种——有好几个“人”——只是看起来有人形罢了,他们每一个都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生命体,没有灵魂,没有情感,像是失了存在意义的淤泥,只有一团团腐败花朵似的麻木和污浊。
他可以看到更具体的细节,但他不想看。
塞利安穿过这些“幽灵”,它们当然对自己造不成威胁的,他一路走出房间,意识到这地方或许是另外一个空间——只是不知道又是谁的手段——当然也可能是想多了。
他没看到“英雄”,也懒得去想这家伙又在鼓捣什么名堂,他隐约想起来什么,那两句将自己惊醒的话,出自另一个更为邪恶,绝望宇宙的自己——那个人把英雄锁住了。
于是他穿过走廊,停在一面不知是谁放到这里的落地镜跟前,他看着镜子里的人,久违地感到了陌生。依旧是那套充满狼性意义的西装,头发整理得一丝不苟,或许是因为光线问题,镜中自己的眼底显得格外幽暗,整个人像撮存有余光的灰烬,但已经没有任何力气复燃,充满了颓废。看不到一丁点的亮光。
“你真可悲。”
塞利安脑海里忽地想起这道声音,但他却没有因此诧异,这些天他已经经历了太多超出正常人认知的事了,他径直离去,对自己此时的形象不感兴趣。
“那么,你现在要做什么呢?”
是啊,我该做什么呢?他一边想着,一边走到公寓外面,路上空无一人,车辆歪歪扭扭地挤满街道,像是迁移途中暴毙的动物尸体。
接着他看到了一个“人影”,大概是人的样子,那玩意远远地站在另一侧的路口,面容模糊,仿佛是你经常看到的那种权谋电影里的最终反派。
他就站在那里,就这么看着他,随后摇了摇头,转身走了,留下这么一座废墟般的城市。
塞利安从没有过这种感觉,这地方当然有很多他不认识的人,但眼下世界都他妈要毁灭了,况且剧情发展的太快,他才醒来怎么就一副全人类已经集体暴毙的即视感——所以他仍觉得自己被困在某个异空间内,而刚好那个傻逼就是出来找存在感的——再说了,小说里都是这么写的,当你感到困惑的时候,那些反派就边鼓掌边从阴影里走出来了。
而当他看到这么一个存在的时候,他感受到一股非常不详的力量侵入了过来。
“我并不觉得你讨厌那样做。”
“所以,做吧。”
“让我们向着世界挥拳。”
啊,又在说话了,我的脑子。
塞利安愣了一下,他这才听出那口吻是谁在说话,于是没忍住笑了起来。
“嗯,我喜欢这地方的一切,我喜欢天空,我喜欢动物,我喜欢这些汽车,我喜欢那些内脏移植患者,喜欢看到他们得到我给予财力时的感激,我喜欢这些毁灭的,绝望的,不堪的东西——它们才让我活着,我就是这样一个彻头彻尾的,需要什么东西依靠才能活下去的烂人。”
他一边说着,一边穿过巷口和街道,现在,整个世界对他有威胁的东西都不多了,尽管这一路太过死寂,可他仍在喋喋不休地自言自语着。
“我并不反感你们,你们活着也行,你们死了也好,对我没有什么大大的影响。”
“啊,英雄,你才是最愚蠢的那一个。现在你出不来了,你只能跟我顶嘴一会儿,我得到了的力量也可有可无,我并不想要这些,就算有了又能怎么样呢?”
“是的,我当然有疑问——你是救世主,你太了不起了,但在别人看来你只是个始终参于恶劣行为之中的人类,你要用各种偏激残忍的方法表示自己的观点。如果你是个穷光蛋,是个需要靠着器官移植才能活下来的贫民,你面对这些困难最多骂两句就得了,而当你拥有那样恐怖的能力,又换了种方法表示看法?”
“而现在你告诉我,你的所作所为皆是为了人类。”
塞利安来到了“世界”的尽头。
他看到一栋别墅,是那位上司——也就是贝尔托夫父亲的豪宅,这中二病孩子也不知道死了没,他是完全没印象了,不过就算死了也好,起码算是脱离苦海了。
他穿过一片片灰暗的花海,毫无征兆地推开大门,就这么走了进去。
没有什么英雄式登场,也没有各种义愤填膺的演讲和开场白。
塞利安就跟回到自己家那样,拧动把手,然后迈开步子走进去。
接着他看到了那副场景。
他现在知道为什么街区没人了,因为他们都在这——像是玩具一样被人高高地挂起来,就这么排列地吊在水晶灯两侧。带着无法磨灭的剧痛,带着烙印般的灼烧,它们全都施加在塞利安灵魂深处,让他觉得再也回不到当初了,此生都将被这些绝望的,黑暗的,邪恶的事物填充。
他品味着每一个受害者遭受的痛苦,大脑又在思考着“我到底睡了多久?”“那两个世界的融合有这么快吗?”“那绮莉呢”“话说为什么我会想到她?”之类的问题——与此同时那些伤痛的细节也在钻进他大脑的内里,他永远都不会忘记的,它们扎根进来,因为那位英雄的共鸣,于是他要承担,要容纳一切,尽管本能地不想再回忆,可它们如同病毒般扩散,对你拥有的任何幸福的,不幸的事进行同化。
那么,这就是一切了。
他看着天顶那些被扭曲成一个个血腥的玩偶,被人光是看着就觉得反胃和恐惧的手法镶在容器内,他仔细地去看,发现有这么一张脸凭空冒出。
接着它朝他露出一个梦幻的微笑。
他能感受到那股力量,像是黑色的漩涡,正试图拉着自己往深处吸。
面对这样的冒犯,塞利安却是笑了起来,可那是种极度黑暗的,如毒蛇般森冷的表情。
他抬起手指,朝面前的地狱轻轻一点,同时说道:“你笑你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