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宗姓

因此这些村民，看他们的眼神更多的是警惕、畏惧。

“各位请了。”远处一名五十来岁的老者向他们走来，到达跟前之后，向人群施了一礼，道。

“老丈请了。”林纾站起身来，同样向他施了一礼。

“老朽海山，乃莺歌村村长，莺歌村共有人口五十六，人人姓海。”老者道，“敢问小哥，为何此次官府遣送如此多的流……人过来？”

原来是来打探情况的，林纾一下就听出来了。

一个村子突然来了十七个年轻力壮的流犯，换做任何人都会警惕、担忧甚至害怕。

全村都姓海？

海姓，乃琼州府十大宗姓之一。

明朝中后期的著名官员海瑞，就是琼州海姓出来的人才。

“我等皆非作奸犯科之徒，更非强盗匪类，皆因连坐获罪。”林纾道，“请老丈放宽心，我等绝不会滋扰村民，更不会祸害乡里。”

海老头不发一言，看样子是不大相信。

“老丈请看。”林纾指着其中几个原来是读书人的流犯，道，“他们几个原本都是读书人，也是读过圣贤之道的。”

海老头转头看去，只见那几人皮肤黝黑，光着身子炮制木材挥汗如雨，哪有半点读书人的样子？

数百年后那些栉风沐雨穿黄袍送外卖的同样下得了蛮力，你还看不出来他们曾是高材生呢，看出海老头疑惑的林纾想说。

“老丈可曾听说近日朝廷发生了一件轰动天下的大案？”林纾道，“这件大案就是空印案，所有涉案人员全部斩首，连坐者达五六万人，而我等就是受空印案牵连被发配琼州府。”

“空印案，老朽倒是略有耳闻。”海老头点头道。

古代交通不发达，空印案能够传到琼州府一个海边村落，足以证明此案，天下震动。

“所以我等本性不坏，并非凶人、恶人。”林纾继续道，“若非受到此案牵连，必然和老丈一样，还在老家种地或读书呢。”

“既然诸位皆非凶狠之人，老朽就放心了。”海老头道。

他最害怕的就是这群人曾经是杀人犯，强盗，或者是反贼张士诚、方国珍的部下。

莺歌村附近有一个村子，接收了一名曾是张士诚部下的流犯。那流犯不但会武功还凶悍异常，在村子里横行霸道，人人畏惧不已。

最后是村长联合一干村民将其斩杀，上报官府，村子才恢复安宁。

而且这样的事件还非个例，被发配到琼州府的流犯，有一大半都曾是张士诚、方国珍部下。这群人都曾经在战场上杀过人，即使被流放了也不会安分。

来一个恶人倒还好对付一些。

如果这十七人都是恶人，那么莺歌村恐将再无宁日。

“我等只在半山腰居住，若非万不得已绝不进村。”林纾道。想要融入别人的村子，就必须先拿出足够的诚意。

“如此甚好！”海老头顿时露出喜色。放松了警惕之后，话也多了起来，“敢问小兄弟，空印案真的牵连了那么多人？”

“五六万只是有记录的，加上没有记录的，恐怕人数还要更多。”林纾道。

“咱们这位朱皇上……”海老头道，后面的话他忍住没说，看样子是不敢说。

不过由此也足见朱元璋的凶名，早就深入百姓人心。

对于他们这些底层百姓来说，谁当皇帝其实都差不多。

他们只关注自己承担的税负有没有减少。

元朝灭亡了，大明新朝建立，他们身上的苛捐杂税，没有丝毫变化。人们只是时常听闻，朱皇帝将某贪官剥皮实草，某日又砍了大批人头。

朱皇帝给百姓带来的只有凶名，没有任何实在恩惠。

甚至户籍制度的加强，和寸板不得入海的禁令，让他们这些渔民生活比以前更加艰难。

二人又闲聊几句之后，海老头告辞回村。

“各位。”林纾转头对人群说道，“我有一言极其重要，请诸位务必遵从。”

“林小哥请说吧无需客套。”一年龄稍长的汉子道，“你救了大家的性命，有什么话尽管直言，我等无不遵从。”

“我等也必然听从。”其余人等纷纷点头。

“如果大家还想在此地混下去的话，就不要去滋扰当地村民。”林纾道。

别以为村民就好欺负，欺负了也没事。

村民也是一个宗姓团体。

如果有人欺了他们引起公愤，在族长的带领下祭拜过祖宗之后，全村男女老少一起提刀向你杀来，可不是闹着玩的。

在古代恶劣的生存环境下，村民只有非常团结，才能有生存的余地。

而团结的系带，就是宗姓。

村子是一个小宗姓，更大的宗姓团体就是望族。

古代的社会，是由无数个小宗姓团体，和极少数望族构成。

宗姓习俗，和群居动物分工合作集体狩猎是一个道理。

当人们不再需要合作，个人通过努力就能实现衣食无忧，那么宗姓习俗就会自然消失。

林纾记得自己的上一辈宗族观念都非常重。

后来经济发展人们生活水平提高，到他们那一代人，宗姓观念已经很淡薄了。

不过现在是明朝，他们必须给予宗姓足够的尊重和敬畏。

“在下深知各位这一路走来经历了生死，早已不复此前那胆小怯懦之辈，你们什么事情都敢干也都干的出来。诸位年轻力壮血气方刚，见到女人很难管得住自己的裤带。”

“但即便再难忍受，也要忍着！”

“戴上枷锁和镣铐你们没办法胡来，摘掉枷锁镣铐后尔等不能似脱缰之野马。”

官府发放的那点生产资料，肯定是不足以让流犯支撑到第二年收获。所以大多数流犯为了生存，都会做出一些偷鸡摸狗宵小行为。

这也是外来流犯很难融入当地村子的原因之一。

更有甚者难耐寂寞，铤而走险打起了村里女人的主意。

这样的行为，必然找死。

“我等遵从！”人群纷纷说道。

“俗话说‘鸟无头不飞，蛇无头不行’”此时，林栋站出人群大声道，“因此我等应选出一人来，当我等之首脑，大家一起听从首脑号令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