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人都是逼出来的

“其次，我们活着到了琼州府，就能补充琼州的军力和劳力。”

“因此地方官也不愿意看到十几个青壮劳动力，被他们活活打死。打死一两个还好说，打死的多了他们不好向上官交待。”

“可是，林小哥，你写下的欠条可是整整一千两！如此多的银子，我们该怎么还？”又有人道。

“眼下能活着就该庆幸了，还管什么以后？”林纾平静的道。

“这么说来，你对如何偿还那一千两银子，一点打算都没有了？”这时，一道冷漠的声音道，“银子是你欠下的，不关我的事。因此偿还银子的事情，以后你别找我，我也不会认。嘿嘿，一千两银子，榨干我们的血也凑不齐。”

人群闻言，齐齐转头看向他，只见此人三十来岁，国字脸，眼神中透露出一股阴鸷。

“你刚才不是说他们不敢将我们全部打死吗，那么明天我还有一些活着的机会，可是你这一千两银子的欠条一写，和直接杀了我没什么区别。”那人继续道。

“我刚才说的是，打死一两个囚犯上官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林纾冷冷道，“但你就能确定，你不是其中之一？而且就算他们不打死你，也会把你打残，落得个终身残疾。毕竟不给他们钱的人，他们必须要狠狠惩治，否则就是坏了规矩。”

“我刚才写下欠条，可以说是救了大家的性命。能活着过了明天那一关比什么都重要，欠下一笔银子总比命都没有了的好。”

“而你，居然想置身事外！？”

“总之，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和大家一起还这笔钱。”那人冷笑。

林纾眼中，露出一道杀意。

然后向身边几个流放的时候和他走的最近的人示意。

下一秒，几人就冲了过去。

将那人打翻在地，拳头，脚，狠狠的招呼在他身上。

这些人在被流放之前都是普通人，甚至是读书人，平时连鸡都不敢杀。然而在流放途中，他们看到了太多的生死，无数同伴的尸体从他们的眼面前被抬走。

而他们自己，也无数次经历了生与死的考验。

当一件事情看的多了，就不会再害怕，不会再畏惧。

还是那句话，人，都是历练出来的。

或者说，人都是逼出来的。

一刻钟之后，那人就口鼻流血，停止了呼吸。

公道自在人心，在场大多数人都清楚，是林纾救了大家。要不是林纾机智他们有人活不过明天，即使侥幸活下来，也会落下残疾。

林纾说的很对，眼下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欠钱的事情他们可以出去之后再想办法。

然而刚才那人却非要当出头鸟，非要忘恩负义，他不死谁死？

“行了，把他丢远点。”林纾吩咐道。两名囚犯闻言麻利的将那人的尸体，像丢垃圾一样丢到了牢房角落。

牢房里死一两个囚犯，再正常不过了，没人会过问。

经受不住流放的苦，体力不支，身染瘟疫，都是绝佳的理由。

因此那人的死，甚至连牢头都不会过问。如果要问，人群只需说一句过劳而死就行了。

“你们几个刚才给了钱的，那一千两银子的欠款，你们不用还。”林纾转头对人群说道。

“多谢林哥。”人群纷纷道谢，看林纾的眼神之中，多出了一丝畏惧。

能活着到达此处的，哪一个不是狠人？

不过现在，很显然支持林纾的人，比他们那边多的多。

现场已经分成了两派，一派是刚才出钱的，一派是没有出钱的。不知不觉中，两拨人已经站到了不同的位置，中间空出一段距离来。

“其实，在下觉得大家完全没必要这么生分。”林纾见状，道，“我等一路被押送到万宁县，路途达两千余里，经历了无数次同生共死。”

“如此情分，非一般狐朋狗友可比。”

“且我等皆是流犯，今后的命运几无差别。因此我等现在更应该同舟共济才对，不能因为一点小事就起了内讧，你们都过来吧。”

“林小哥说的对，我等命运相同，今后的路还要共同扶持，不能内部先割裂了。”交了银子那边有人回应道，然后走到了林纾这边。

“这次只是我们到达琼州府后遭遇的第一个难关，今后还有无数难关等着我们。”林纾道，“万宁县令无论是判我们入军户还是民户，都是下等人。《大明律》规定，流放的军户世代为军农户世代为农，也就是说就连我们的子孙后代，都无翻身之可能。”

“由此，我等以后的人生，注定比普通人痛苦十倍。”

“若再不相互扶持，我等今后，我等的后人，没有任何希望。”

人群听完全都沉默下来，现在他们的身份是流放犯人。不但他们自己，就连他们的子子孙孙，都被朱重八打上了耻辱的烙印。

更让人群愤恨的是，他们都是连坐受牵连的，自己根本没有作奸犯科。

然而这就是朱皇帝定下的大明律，庶民百姓只能默默承受。

他们也都是正常人，他们也想娶妻生子。

但以他们现在的身份，就已经注定很难找到妻室。

就算找到妻室，子子孙孙也会遭受和他们同样的罪。

希望？听到这两个字，人群没有任何反应。

他们这样的人，还有希望吗？

“其实，似我等流犯，死在流放途中，也未尝不是一种解脱。”一流犯感慨。但是，只要能活着，谁会想死呢？

活着，是人或者说所有生命的本能。

人群尽皆无言。

“林小哥，如果明天我们还能活下来的话，你觉得，我们会被分到军户还是民户？”良久，一名年龄稍大的流犯问道。

“大概率是民户。”林纾道。

“林小哥如何做此判断？”汉子问道。

“琼州四面环海，所面临外患只有倭寇。虽汉黎杂处，但宋朝苏轼曾在此地促进汉黎和睦，因此琼州当前并没有太大内患，所需兵卒无需太多。”

“再有，琼州府自古以来称为南荒，孤悬海外，经济落后。把大量劳动力投入开荒种地，才是地方官的第一要务。由此我判断，我等必定入民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