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豢神(1)

顾卿秋看着四周陷入一片漆黑,没有在第一时间打开手电筒,反而是轻轻的蹲了下来握住肋差屏气凝神。

在这样一个诡异陌生的地方,慌乱的去打开灯光是一件很愚蠢的事情,特别是现在还处于情况未知的状态,盲目的打开灯光无异于向暗处暴露自己的所在。

顾卿秋一边朝着墙边挪去,一边极力聆听着周边的一切动静。

如果这一切都只是幌子,为的是将自己引入地底,那么此处必然会有“女孩”背后的人所认为的能够对自己造成生命威胁的存在。而此刻敌暗我明,自己就太过被动了。

眼前的漆黑逐渐淡去,自己的眼睛已经开始逐渐适应地底无光的环境,顾卿秋已经渐渐能隐约看到一点点周围的环境了,这让他心稍微安定了下来。

他此刻一动不动的半蹲在墙角,四周静悄的可怕,空气中似乎只有自己轻微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难道是自己想错了?这一切只是因为备用电力老化造成的突然性断电?

顾卿秋想着,却仍然一动不动的半蹲着,身上肌肉紧绷。

电力老化固然是目前来看最好的情况,但以往的经验告诉自己,事情从来不会往最好的方向发展。如果黑暗中藏有威胁的话,那现在就是一场持久战,哪一方先坚持不住了,那一方便会陷入被动之中。

顾卿秋边蹲着聆听周边的声响边在心里仔细回忆着“荼蘼”说过的话,如果“豢神计划”真如“女孩”所说的那样,那这个计划可以说是一个划时代的伟大计划。

它不仅完成了它最初的救世使命,如今更是影响到了整个帝国的走向。但也正是因为如此,这个计划背后透露出的诡异气息也无比浓郁。

如此庞大且重要的计划,竟然能够在七年前因为某些人的突然死亡被拦腰折断,接着悄无声息的迅速消失在所有人的视野中。

它消失的如此决绝,无影无踪,七年来,自己作为五名最高执行官之一,居然没有听到过一丝传闻与风声。

当权方、军方、科研人员哪怕是当年参与过这个计划的门卫,只要有一个人透露出一点情况,必然会在帝国内掀起轩然大波,但所有人无一例外的选择了缄默。

停止这个计划的原因必然不会像“女孩”所说的那般简单轻松,根达亚基地的失联以及推行者的死亡只不过是诱因罢了,真正的原因恐怕早已消散在了岁月的时光中,再无人知晓。

但如今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或许是什么情况改变亦或是某个曾经的推行者的提起,这个计划重新被人从时光的长河中拾起。

只是,为什么是现在呢?

这几天经历的画面如电影一样在顾卿秋的脑海中划过,饕餮的突然入侵,车站与林念竹的交谈,增援车队在轨道西部被劫,十七年前消失如今又突然出现的执行官与陌生的武器领域,还有视频中记录的诡异的餮侍等等。

这其中一定有一条看不见的线将它们都串在了一起,顾卿秋有一种直觉,这条线的源头,就在这个漆黑的地下基地中。

顾卿秋的思绪被一阵轻微的声响给打断,那是不知从何处传来的一声声轻轻的“嘭嘭”声,如果不是在这个绝对安静的地底,顾卿秋觉得自己一定不会察觉得到。

他握紧了腰间肋差的刀柄,竭力去张大自己的耳朵,尽全力不放过任何一丝声响。

那股轻声的响声自己以前似乎有听过,但是此刻就是想不起来在哪曾听过,它若有若无从四面八方传来,很有节奏感,像是心跳一般。

顾卿秋又一次浮现出自己在打开备用电力时的感觉,这个基地就像一个沉睡中的怪物,在逐渐苏醒,而现在出现的就是它渐渐恢复的心跳声。

他将耳朵贴到墙壁上,“嘭嘭”的响声变得更清晰了一些,它在逐渐的加快,变得强有力起来。

突然这似心跳的“嘭嘭”声停止了,紧接着,是一声巨大的“咣”的声音,片刻之后,从电梯间传来一声巨响,那是有东西掉落下来砸在电梯顶发出的。

顾卿秋苦笑了一下,他想起那个“嘭嘭”声是什么了,是砸门的声音。似乎自己被这地下诡异的气息所影响,居然会想出基地苏醒这么可笑的想法。

他呼了一口气,让自己混乱的心情冷静下来,【骨喰】从刀鞘中拉出一半,死死的盯着电梯封闭的铁门。

情况已经很明朗了,有人跟着自己进入了这个基地之中,接着在自己深入地下之后切断了备用电力,而那个人,即将要从这个电梯间中出来。

他听到面前的电梯门发出“嘶啦”的响声,被里面的人强行拉了开来,但是却没见到任何身影。

顾卿秋的心突然狂跳起来,他相信自己绝对不会看错。所有执行官都有经过专门的黑暗视物训练,即便在这绝对漆黑的地底,自己也不可能会连模糊的影子都看不清。

电梯内没有人?

但这个想法瞬间被顾卿秋否决了,在电梯门打开的那一瞬间,一股致命的危险感就萦绕在自己心头,绝对有东西接近自己了。

轻轻的微风拂过顾卿秋的脸庞。

风?在这个地底吹过微风?

顾卿秋猛地惊醒,他在风拂到自己脸上的瞬间拔刀出鞘,【骨喰】带着红影划破黑暗向上挑去,在自己头顶与一对坚硬的东西相撞,散出点点火花。

凭借着这一点花火,顾卿秋看清了这个黑暗中的袭击对象。

一只,带着白纹的大猞猁?

那只猞猁在一击未果后,猛地一甩自己庞大的身躯,将自己朝着旁边的墙壁上甩去,大且长的利爪破开坚硬的墙壁和天花,将自己稳稳的固定在了顾卿秋的头顶,亮黄色的圆形瞳孔收缩着,锁定着顾卿秋。

顾卿秋执剑横立于胸前,也死死的看着这个倒挂于自己头顶的大猞猁。

对于出现的是一只猞猁,顾卿秋还是有些意外的。

他猜想过跟着自己的入侵者身份,人类、餮侍,哪怕是一只饕餮或者高阶饕餮出现在这基地内,他都不会感到意外。但结果又一次的出乎了他的猜测。

猞猁扒在顾卿秋头顶,没有着急进行攻击,而是环视了顾卿秋一周,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但却没有找到,疑惑从它眼中一闪而过。

顾卿秋捕捉到了它眼中闪过的疑惑,倒不是因为顾卿秋暗中视物的能力过于出色,而是因为猞猁出现后,它身上的白纹在黑暗中散发出柔柔的白光,将四周给照亮了一些,也使得顾卿秋能够很清楚的看清这只猞猁的特征。

它,不,应该是他。

顾卿秋可以很确信在自己面前的是一名兽人。

根达亚是和兽人交界最多的基地,作为根达亚执行官的顾卿秋在上任之际便已将根达亚周边所有的兽人部落以及他们的特征背的滚瓜烂熟。

而猞猁部落在整个西南都是一个很有名号的兽人部落,他们虽然人数不多,但战斗力在西南甚至在整个帝国中都能排的上名号。

根达亚军队作为帝国中兽人与人类混合比例最高的军队,顾卿秋一眼便认出了面前这只猞猁身上典型的兽人特征。

但,这也太大了。

顾卿秋暗暗咂舌,面前的这只猞猁比他以往见过的所有兽化过的兽人都要大出了一倍,他身上的那种王者般的气质也是军队中兽人无法比拟的。

最令顾卿秋诧异的,还是他身上那有如呼吸般明暗闪烁的白纹。遍布全身的发光白纹让这只猞猁有一种神圣的感觉。

猞猁环视完顾卿秋的四周,似乎没有发现他想要寻找的东西,疑惑从他眼中消失,身上的白纹暗了下去,四周再次落入完全的黑暗中。

顾卿秋心头一紧,他知道猞猁要行动了。

劲风从头顶朝自己袭来,顾卿秋用力一脚猛踹在墙面上,顺着光滑的地面滑到了通道的另外一边。

“啪”的声音从前一刻自己所处的位置传来。顾卿秋知道那是兽人巨爪刺穿地面的声音,但他没有停顿,在接触到墙面的瞬间便将自己从地面上弹起,再次一脚踹在墙面上,同时挥刀向下斩去。

【骨喰】再次在黑暗中蹦出火花,猞猁一爪刺入刚刚自己所处的位置,一爪向天挡住了顾卿秋的斩击。

它巨大的爪子卡住肋差的刀身,身体犹如无骨一般,以一个不可思议的方式扭转了九十度,另一只爪子再次向空中的顾卿秋袭去。

顾卿秋看着朝着自己胸口飞来的利爪,面无表情。他一把放开了握着刀柄的手,将自己缩成一团球状,借着弹起的余劲,在空中转了一圈,一脚踢在了猞猁抓着刀身的腕上,将自己迅速的落回了地面。

肋差在猞猁腕部受袭后从猞猁的爪间落下,被顾卿秋伸手握住,朝着猞猁刺去。

“吼!”

一声巨响在顾卿秋的耳边炸开,震的他头脑一昏,连忙收住自己前刺的身体,径直朝着地下倒去,接着滚离了猞猁的攻击范围。

而先前在猞猁身前自己所站的位置,早已千疮百孔。猞猁的巨爪从破碎的地面上抽出,他的前爪举了起来,依靠着后肢从地面上站了起来,巨大的面庞望向自己,白色的纹路再次亮了起来。

顾卿秋胸前剧烈的起伏着,可以看出先前电光火石间的交手对他来说也不是那么轻松就能做到的。

在他的几个呼吸间,面前的猞猁开始发生了变化。

大部分黄色的长毛逐渐消失不见,白色的纹路在黑暗中亮的有点刺眼,粗壮的四肢开始变得精炼,坚毅的头颅渐渐从巨大的兽脸中浮现,他完成了人化。

待到变化完成时,白色的纹路渐渐又恢复成柔光的模样,顾卿秋看到面前的猞猁完全化为了一名接近两米高的壮汉,与他之前见到的兽人没什么两样,除了那夺目的白纹。

顾卿秋看着遍布他全身的白色纹路,脑海中浮现出一个身影,虽然他们的形体相差甚远,但是在顾卿秋的眼中,他们逐渐重合起来。

他惊异的发现这名兽人身上的纹路与先前他见过的云展开领域时身上攀出的白纹类似,他们之间似乎有着某种关联。

但他们的作战方式却截然不同,与云那种举手投足间便暗藏杀机步步紧逼的华丽招式相反,这名猞猁将兽人的作战方式发挥到了极致。

没有任何多余的花招,唯有速度和力量,一招接着一招绝不多余,这种密集的压制性打法让人喘不过气来。

“顾卿秋执行官?”那名兽人低沉厚重的声音从面前传来。

顾卿秋直起身子,牢牢的握住【骨喰】回答道:“是我,我是顾卿秋!根达亚的执行官!阁下是哪一位?”

那名大汉笑笑,打量着顾卿秋,却没有回答顾卿秋的问话:“我听过您的名字,您在西南兽人部落中很有名。”

看出顾卿秋迷惑的眼神,他接着解释道:“您与其他人类不一样,在您领导的这几年中,西南才真正存在着一丝平等。”

“我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事情。”顾卿秋淡淡的回答。

“不,追求公正和平等是最需要勇气的事情,您能做到真的很不容易。”大汉摇了摇头,“但是追求公平和平等往往是要付出生命的代价的。”

顾卿秋扬了扬眉毛答道:“这句话我听过很多次了,你不是第一个对我说这句话的人,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但是这个世界生来就是不平等的,您这样的人没必要为此死去。”大汉盯着顾卿秋,“在光亮的尽头等待着的是无尽的黑暗,而您应该尽早从其中脱身。如果您愿意,我可以就此放您离开根达亚。”

“公道自在人心,只要还有相信它的人活着,它就不会消亡。所以只要我还活着,我就不会停止追逐!”顾卿秋一字一句的回答道,“这是我的正义,我为此而活着,也会为此而死去。”

大汉又一次的笑了起来:“当然是这样。如果您逃跑了,就不会是我听到的那位顾卿秋大人了。”他笑了一会后恢复了平静,在平静中,他的目光似乎穿过了黑暗照到顾卿秋的双瞳中,“大人,如果我不得不杀了你,我很抱歉。”

他说着朝着顾卿秋扑去,顾卿秋突然侧身,反手一刀逆向斩去。大汉不慌不忙的伸出左手格挡,【骨喰】与他的左手在空中相撞发出“锵”声响。

顾卿秋诧异的发现与【骨喰】在空中相碰的是一根长且粗的獠牙,它从大汉的左手腕背刺出,犹如一把弯曲的袖剑长过指尖。

顾卿秋一击受阻,没有迟疑立马猛地俯身,兽人长着锐利长爪的右手贴着他的头皮刺过,削断了他细细的发丝,刺入墙中。

在躲过致命一击后,他没有丝毫停留,另一只手从腿间向上划去,寒芒随着顾卿秋的手朝着大汉的胸前逼近,那是一直贴在他腿边的红刃匕首。

但是红色的匕刃刺入大汉前身一小截后便再也无法深入,顾卿秋感觉它似乎刺到了一块铁板之上。

不安的感觉涌上心头,顾卿秋放开了握着匕首的手就要向后躲去,但还是慢了一步。

巨大的爪子狠狠的打在了顾卿秋的身上,将他拍飞起来,直直撞在了一扇紧闭的铁门上,发出“嘭”的巨响。

顾卿秋挣扎着爬起身,想要找回战斗的主动权。但大汉没有给他机会,他几乎是在顾卿秋被拍飞的同时就朝着左边奔来,獠牙袖剑的穿刺接踵而至。

顾卿秋在慌乱间只能被迫不停的挥着【骨喰】格挡,几个回合间便险象环生。

大汉的攻击越来越快,顾卿秋渐渐的招架不住了,好几次獠牙贴着他的身体刺过,在他身上留下丝丝道道的划伤。

他知道自己与这名兽人不同,如果自己被他那巨大的獠牙刺中后,一定会在身上留下一个恐怖的贯穿伤。而这在地底,这样的伤口就等于死亡。

顾卿秋再次一个后滚翻躲过了兽人致命的一击,执行官风衣随着顾卿秋的动作飞舞起来,而后被獠牙狠狠的洞穿,留下一个空荡荡的大洞。

透过这个大洞,兽人看见顾卿秋原本空余的手上多了一样东西,圆筒状的小玩意。

瞬间他就明白了顾卿秋想要做什么了。

糟了,他在心头闪过这个念头,便要闭上眼睛。

但顾卿秋不会就此放过这个机会,执行官配备的手电筒发出强烈的光芒,刺在了大汉的眼中。

一瞬间大汉眼前的世界变得白茫茫一片,接着一切都从眼前消失了,他什么也看不见了。

他猛地朝后退去,双手不停的朝着危险可能袭来的方向刺去,却都没有等到顾卿秋的【骨喰】。

“啪”的几声声响从他的前方传来,随即而来的便是推门声,在推门声消失后,四周陷入了一片死寂。

他明白了,顾卿秋破开某扇门后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