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核电新村

“喂，妈……爸呢？”张磊的声音颤抖着，车内的嘈杂似乎都静止了，只剩下他低沉的话语。

“你爸他，出去了……”电话那头，母亲的声音带着哭腔。

“出去了？”张磊心中疑惑，“为什么每次爸的手机都是您接，我打了整整一个礼拜。”

张磊的每一个字都像锤子一样重重敲打在母亲的心上。

“你爸肺炎住院了。”电话那边哽咽了一下，继续说：“没啥事，你放心吧。”

嘟嘟嘟——忙音中。

电话那头挂断电话，张磊不知为什么，总感觉眼眶泛红。

谈及张磊之父张富贵，其名寓意深远，满载着对富贵生活的美好憧憬。

他一生致力于工程建设，说得好听些是工程师，实则常年与混凝土、粉尘、油漆为伍。

长期从事此行者，肺部多少都会有些问题，粉尘病是工地最常见的职业病。

张磊在高考选专业时，深受父亲影响，选择了市政工程。

如今想来，父母的见识确实重要，他们的引导往往能为子女铺就一条更为顺畅的道路。

被烈日炙烤的午后，张磊缓缓地揉了揉眼，眼前的世界被一层金色的薄纱轻轻覆盖。

随着大巴车的缓缓前行，窗外掠过的景色如同电影胶片般一帧帧切换，粤B牌照的车辆一辆接着一辆，穿梭在宽广而笔直的道路上。

高楼大厦逐渐在视野中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宁静而祥和的乡村风光。

两侧丘陵之间，稻田广阔无垠，夏日的林木郁郁葱葱，张磊静静地坐在车窗旁，体验这大自然的馈赠。

前方终于出现了一片规整的混凝土建筑群，它们被矮墙环绕，绿树成荫。

施工住所虽然不豪华，但好歹有了个落脚之地，比临时板房强了不少。

大门口的牌匾低调而庄重，字体颜色与墙体相近，若不细看，很难发现上面刻着“核电新村”的字样。

“累死了！”

一旁的卢峰伸着懒腰，抱怨声打破了车内的宁静。

他揉了揉眼睛，仿佛要将所有的疲惫都揉进那双眯成缝的小眼睛里。

领队的声音适时响起，他分发着寝室分配表，并再三强调领取的注意事项。

“各位同学拿着分配表去食堂领取生活用品和住宿钥匙。”

张磊接过分配表，看了一眼宿舍号——308，心中不禁泛起一丝涟漪。

从分配表上看，核电新村共四栋楼房六层高，每栋两个单元，共计八个单元，每个套房大概三室一厅。

人员分配：两两一室，一房六个，厕所、客厅和厨房共用。

“哎呦有缘啊，我们分一起了啊。”小歪搂着张磊的肩膀，显得很兴奋，“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小歪，毕业于四川建院…”

“你好…”张磊淡淡的笑了笑，毕竟初次见面。

“看你愁眉苦脸的，来一根？”

“我不抽烟！”张磊连忙摆手。

“稀奇，搞工程的，不抽烟？”小歪有些吃惊，但是很快关注点就转移了，眼见食堂门口人堆满了。“特么的，赶集啊！我先去抢钥匙了。”

“下铺我让给你，别抢了。”

“呦呵，你这人挺大方的，有点意思哈。”小歪停下脚步，等着张磊。两人一起走进了二号楼紫金阁一单元302室。

一开门，墙皮“哗啦”都掉下一大块，正中小歪脑门。

“我丢！”

门正对着是一张铁架子床，上面锈迹斑斑。张磊用手一抹，墙壁上“唰唰”的掉粉。

“老破小，但……能住。”张磊苦笑了一下。

“泥马的，还真是让卢峰说中了。说什么过来搞国家重点项目，果真特么当民工来了？”小歪一边不停的拍着脑门上的白灰，一边破口大骂。

“我们又不是什么学术带头人吗？怎么可能给你专家楼、大别墅住呢？”张磊顺手试了试插座，“有电，能用。”顺便给手机充上电。

这诺基亚1100，还真是神机，待机三四天，还能剩个10%的电量。

“#%……”小歪抱怨环境差，叽里咕噜地吐出一连串话语，如同乱码般难以捉摸。

咕噜噜！

肚子呱呱叫。

张磊内心也很失望，却装作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他下巴微扬，耳机一戴，外界的嘈杂瞬间被隔绝在外。

他匆匆赶往食堂，填饱肚子后，便回到宿舍，沐浴更衣，整理床铺与衣物。

毕竟，明日便是正式上班的日子，养足精神才是关键。

深夜，呼噜声起，他沉入了梦乡。然而，梦乡并不等同于梦想。工地上的青年们，大多出身贫寒或学业不佳。

他们之中，从小便立志要成为什么人物的，实属罕见。更多的人对于工地究竟是何模样，往往一无所知。

次日清晨，308寝室的氛围骤然紧张。

并非因为打仗，而是因为六个人为了争夺厨房刷牙、厕所拉屎、以及班车的座位而剑拔弩张。

宿舍距离核电工地十多公里，单趟班车需半小时。

早上的班车分为7点30分和8点两个班次。

7点30分的班次主要接送一线工人和技术员，他们上班较早；而8点的班次则是接送机关和后勤等二线部门的人员。

平板大巴车，便是他们通勤的工具。

这种车座位被拆除，换成了一堆木板椅子，以便能搭载更多的工人。

车内也没有空调，热了只能开窗户通风。至于减震？独立支撑？

这些想都不用想了。

车子过个小坑，人都能被颠飞；大坑嘛，那就只能自求多福了。

因此，在车上要随时握紧扶手，否则转个弯就像坐过山车一样，惊声尖叫连连。

一路上就像打节拍一样：颠！颠颠！颠！

若是早上去晚了，那就算迟到，要扣钱的。更何况，308寝室几乎都是专科毕业，去一线的，扣钱的事自然少不了。

建筑公司可不是jg单位，划拉工资的事最在行。

除非你关系硬，当然你要是真关系硬，会来这里哂日光浴么？

跑工地，人晒久了，通通都是国宝“熊猫”，回去爹妈都不认识。

下班摘下眼镜，除了眼眶是白色的，其余没遮住的地方，一律黝黑黝黑的。

“这环境太苦了！”卢峰捂着脑袋猛搓，心中懊悔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