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姜红泥

‘姜红泥…北平…女知青…女乞丐…女疯子?’

陈春年挑了扁担继续走路,心下嘀咕,突然想起发生在前世的一件往事。

那是在1982年年底,还是1983年开春,具体时间他记不清楚了。

反正就是在一场大雪后,有人在西门外的小河里发现一具女尸。

陈春年、张大元和罗小虎几人闲的蛋疼,专门蹲河边看了一下午的女尸;

他依稀记得,那具女尸挺年轻,惨白泛青,又长又瘦,冻得硬邦邦的像一条鱼,瞪着两只空洞的眼,直勾勾的凝视着天空。

有人说,她是被人掐死的,这是死不瞑目啊。

后来听说,她就是在红宁县游荡了一年多的那个女疯子,原本是北平知青,不知怎么回事没回去,悄无声息的死在了几千里外的大西北……

‘她肯定没疯。’

‘应该是家里出了什么变故,让她有家难回。’

‘在这乱糟糟的世上,物资匮乏,人心又脏,她一个落难女知青,唯一能够自保的便是装疯卖傻……’

回家后,罗小虎快手快脚的刷锅洗碗,没心没肺。

陈春年却有些心不在焉。

他点了一根烟,站在院子里仰头看着黑沉沉的天幕:“看样子真要下雪了。”

“人活着,真特么的难。”

“救还是不救?这好像特么的不是特么的问题好吧,再怎么说,人命关天呐!”

起风了。

这一晚的夜色迷离。

堂屋里,15瓦的电灯泡映照出一片暖黄,陈老师坐在书桌前临摹《张猛龙碑》,杨裁缝踩着缝纫机‘哒哒哒’的赶工做衣服。

厨房里灶火正旺,一大锅热水腾着热气,罗小虎忙碌着,嘴里还在哼哼着小曲儿。

满满的,都是人间烟火气儿。

陈春年丢掉烟头,一脚碾碎,抹身溜进了姐姐陈雪晴的狗窝,开始翻箱倒柜。

很快的,他抱着一卷棉衣棉裤出门,顺带着,还把姐姐的一条围巾也顺走了。

“尕虎你先忙着,我出去一下。”

他给罗小虎打一声招呼,便推走了家里唯一的二八大杠,悄咪咪出了陈家巷,直奔国营饭店门口。

歪脖子大柳树下空无一人。

他蹬着自行车,在昏黄路灯下找遍一整条街,也没见到那个女乞丐。

‘她在什么地方栖身?’

‘西门外的小河边有一座破庙,这一两年来,她该不会藏身那地方吧?’

陈春年一边蹬着自行车,一边在记忆里搜索,渐渐的,他离开了县城主街道,鬼使神差的出了西门。

果不其然。

西门外的一大片荒滩上,孤零零的一座龙王庙破败不堪,残垣断壁的缝隙里,透出几道昏黄的光线。

风吹过,败草呜呜。

几只不知名的野鸟‘扑棱棱’窜出来,在空中踉跄几下,仓皇远遁。

河对岸的荒山里,隐约传出几声狗叫,汪汪汪几声后,带出一个‘啊呜啊’的尾音,反而更像是野狼在哀嚎。

老人说,吃过人肉的狗,就会发出鬼哭狼嚎之声……

说实话,陈春年心里有些发毛,多多少少有些后悔:‘应该带着大元、尕虎他们一起来。’

就在他犹豫着,要不要过去找那个名叫姜红泥的女知青时,破庙方向突然传出一声惊恐尖叫。

陈春年一个哆嗦,头皮一紧,差点就尿了。

不过,紧接着他就不怕了。

因为,他看见破庙里窜出来一个人,一只手捂着脸,一只手使劲挥舞,破口大骂:“姜红泥,你个臭婊子给老子等着!”

“给你脸不要,那就别怪老子不要脸!”

“明天晚上你洗干净等着,否则,哼哼,老子就……卧槽!”

女乞丐从破庙里冲出来,手中似乎捏着一把铁器,一声不响的追着之前那人乱戳……

‘刘二狗子?!’

河堤上,陈春年目瞪口呆,心底间的一团无名之火‘腾’一下就喷了出来。

姜红泥果然没疯。

上一辈子,她的死,应该与这个刘二狗的胁迫、纠缠和猥亵脱不了干系。

马丹的,这还真是冤家路窄啊。

上一辈子,为了给儿子找工作,陈老师、杨裁缝两口子勒紧裤腰带凑了800块钱,送给刘二狗的哥哥刘援朝;结果倒好,工作解决了,国营饭店临时工,可是只过了一年多他就被辞退了。

事后才知道,背后使坏的就是这个刘二狗子。

因为,国营饭店一个女服务员看上了陈春年,刘二狗子看上了那女服务员,刘援朝是饭店的经理,睡过那女服务员。

此外,还有姐姐陈雪晴的事情……

“疯子,你这个疯子!”

“姜红泥你别逼我,信不信我把你装疯的消息散播出去,县上几百号待业青年老光棍知道后,分分钟轮死你!”

“……”

就在陈春年一愣神的工夫,刘二狗子被姜红泥撵的抱头鼠窜,转眼间就来到陈春年面前七八米。

陈春年一声不吭,松开自行车把,大踏步上去,照着这狗币的脸上就是一脚。

刘二狗子‘啊’的惨叫一声,直挺挺的向后摔倒,口中‘哎哟哎哟’乱喊。

陈春年没惯着,上去就是一顿咔咔乱踢,44号特大翻毛皮鞋的暴击伤害直接拉满。

足足踢了二三十脚,刘二狗子趴地上一抽一抽的不怎么吭声了,陈春年方才停下。

应该是疼晕了。

陈春年很会打架,每一脚下去,都避开了刘二狗子的要害,主要招呼他的腮帮子、胳膊、大腿、屁股等处……

“不用怕,我不是坏人。”

打晕了刘二狗子,陈春年这才转头看向装疯的姜红泥:“是我,卤肥肠。”

姜红泥早就惊呆了,黑暗中,她向破庙方向跑回去十几步,听了陈春年的声音,方才停下脚步。

“你…他…我…”

她的声音抖抖的,似乎很久没有开口说话,陡然间一张嘴,竟然不会说话了。

“我来给你送衣服的,”陈春年走到自行车边,取下姐姐的棉衣棉裤和围巾,“没想到遇上了这个畜生。”

说着,他走过去,在刘二狗的屁股蛋子上补了几脚。

“啊!”

刘二狗疼醒,凄厉尖叫着,连滚带爬的只想远离这个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疯子。

嚯,这身体素质可以啊。

陈春年大喜,上去又是一顿乱踢,‘咔’一声,一条大腿好像断了。

刘二狗惨叫一声,再一次疼晕过去。

“这破庙不安全,你最好换个地方,”陈春年将一卷棉衣递过去,低声说道:“这是我姐的衣服,你先穿着吧。”

姜红泥不接衣服,反而向后退了几大步,昏暗光线中,她的两只眼睛熠熠发光,身体弯曲如一只警惕的母花豹:“你、不是坏人?”

果然是标准的北平话。

“傻丫头,这世上哪有绝对的好人和坏人,”陈春年放下棉衣,扶起自行车:“好了,我走了。”

“好好活着,早晚管你两顿热乎饭。”

“好好活着……”

夜风中,那人的身影渐渐远去。

河滩上,刘二狗子幽幽醒转,剧烈的疼痛让他呻吟出声,就像一条受伤的癞皮狗慢慢爬坐起来。

姜红泥吃了一惊,猛的向后退出两步,警惕的盯着正在挣扎坐起的刘二狗子。

“畜生!”

“你去死吧!”

她一个箭步冲上去,一脚踩倒他,挥舞手中一把手术刀,歘歘歘就是一顿猛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