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无尽夏

手机震动了好几下,陈文心的目光还没从书本中移开,伸出手摸回手机。

新生群里又热闹起来了,临床医学的助教正在群里捞人。

陈文心放下书的同时调整了一下坐姿,整个人屈腿窝在沙发角里,动手申请添加助教。

等真正进了群,才知道要完成一堆事。

比如大学生入学安全教育,比如说新生接力视频,比如说办理校园卡,还有新生自助服务。

陈文心做完这些事情就到下午四点半了,马上就到她上班的时间了,她起身去换了身衣服,随意地扎了个高马尾,戴上棒球帽拿起手机就出门了。

走到巷子口遇见了姥姥,陈文心就顺带招呼了声:“姥,我去上班了,院子里的花我浇过了,饭我也蒸上了,您跟姥爷不用等我回来吃饭了,啊。”

说完,匆匆忙忙地就骑着锁在巷口的自行车上路了。

孟燃真是倒大霉了。

他今儿上班前右眼皮一直跳,有种不好的预感,这种预感在他看见进门费诗昀时达到了顶峰。

“李璇,这不是孟燃吗?他也在这儿打工?”

李璇也觉得晦气。

今天她难得想出门逛逛,约了颐静,但颐静忙着带弟弟,好在费诗昀还没动身去B市。

谁知道会遇到费诗昀不欢而散的前任?

费诗昀既觉尴尬,又觉难堪。

好在陈文心也刚好进店门了。

“李璇?费诗昀?你俩站门口干嘛?怎么不进去?”

孟燃趁机扭头拿过工作服递给陈文心,并且交代:“孙游湉想跟你换明天的班,她后天上午要去陪爸妈去医院做检查,还有,莉姐说等会晚上关店去聚餐,你去不去?”

“湉湉那事儿我知道了,我待会儿跟她微信聊,今晚就不去了,好长时间没睡个好觉了,我要回家睡觉。”

“那我也不去了,你都不去,我去也没意思。对了!”

孟燃这是彻底把李璇和费诗昀忽视了,费诗昀翻了个白眼,拉着李璇往里面走。

“我爸说他开车送我去京大,咱俩不是考的同一个学校嘛?他就说让我问你要不要一起去B市?这就省下来一笔买飞机票的钱了。”

陈文心:“几号?”

“28号,知道你原本是27号就预备走了,特意定的这个时间。”

“28号......”陈文心琢磨了下,放下手机看向外面卸货的大叔,说:“过年的时候我叔给我姥爷送了盒大红袍,我家那两个老人家不爱喝茶,给我了,明天我拿来,替我送给叔叔。”

孟燃叹气,陈文心这人就是这样,有来有回的,不让自己吃亏,也不占别人便宜。

“知道了。”

27号这天清晨下起了小雨,陈文心结完工资跟孟燃一起往家地方向走。

“梅花,沈默跟柳意喆三天后坐飞机去B市,要不我们几个聚一下?居如安昨天就到了B市,陆延跟颐静一周前就到B市了。”

“都行。”

陈文心走到路边的ATM机存钱,孟燃跑去买了两杯豆浆。

她接过一杯,余光中有绣球花开的正浓。

街角的邮局外种着一片天蓝色绣球花,陈文心掏出手机点开原相机,对准花团调光拍摄。

孟燃垂着脑袋回复消息,随意地叼着吸管,萧瑟的冷雨斜斜侵入伞底。

“A级扑克团?你改的名字?”陈文心瞥见他屏幕上的群聊名称,打开微信去看。

孟燃咧嘴一笑:“那可不,除了咱们花色团可不能散了。”

高二那年,孟燃跟陈文心打扑克,斗地主十有九输,还有一局陈文心看他太惨了放海让他赢。

孟燃在外校跟别人结了梁子,打起架觉得自己厉害的要命,对外号称方块A,他说帅炸了。

陈文心觉得蠢毙了。

问他为什么不是大小王,他理所当然:“大小王那不是joker嘛!”

因为她跟孟燃顺路,那伙人堵孟燃的时候一起把她堵了,当然不可避免的打了起来,当时路过的颐静和柳意喆路见不平加入其中。

柳意喆正是中二的年纪,冷然道:“小爷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不过你们没资格知晓,看你们这么惨的份上,勉为其难告诉你们我在道上的名号好了!”

“记住了:小爷就是鼎鼎大名的——黑桃A!”

陈文心:……你妹的。

颐静微微一笑:“红桃A敬上!”

说完三人一齐看向陈文心。

陈文心:“……梅花A。”

在最无能为力的年纪遇见了最有病最中二的三个人,跑都跑不掉,服了。

莫名其妙,他们两个中二病男高跟颐静这个时不时就要抽风贩剑的清纯女高打成一片也就算了,还非要拉着陈文心一起发疯外耗,说什么四剑客缺一不可。

但不得不承认,对外发疯实在美丽。

“唉,他俩去了江大,我们也算是有人脉了。”他嘀咕了一句后突发奇想:“欸,你那相机还有胶片没?咱俩合个影呗!之后去了B市,咱们四个再拍个大合照!”

陈文心把相机递给他,孟燃调试好了凑到陈文心旁边去,陈文心被他挤了一下,下意识在抬头看镜头的同时揪他耳朵,照片定格在孟燃疼的面目扭曲的瞬间。

照片背景里的蓝紫色绣球花热烈又浓郁,幽暗的清晨太阳还没出来,闪光灯的白色灯光先落下了盛放的花团上。

出发的那个早上,陈文心给姥爷和姥姥做完早餐就要去巷子口等孟燃和他爸。

姥爷帮她拉着行李箱,姥姥还在一个劲地嘱咐她,絮絮叨叨的,却不让人感到厌烦。

“到了那边给我们打个电话回来,平时也别省着不敢花钱,大城市物价高,给你每个月五千的生活费估计也不是很够用,缺钱了别委屈自己,跟我们说,我们再给你打钱!”

姥爷适时点头,陈文心看到巷子口等着的孟燃了,孟燃抬起手跟她挥了挥,扭头跟车窗里的人说了句什么,之后往她之后往里走。

“我知道了,我一个月也用不到那么多钱,别担心了,就送到这儿吧,啊,再走两步就到巷子口了,等你们回去面条都坨了。”

两位老人也看见孟燃过来了,孟燃老远就跟他们打招呼:“姥姥好!姥爷好!就送到这吧,我来帮你们拿行李!”

聊了两句,在孟燃答应放假的时候一定到她家吃饭后,两位老人才彼此搀扶这往回走。

陈文心沉默地看着他们的背影,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转角,才拉起横杆往外走。

一路上孟燃的爸爸都在跟孟燃嘱咐注意事项,后座陈文心也倚着车窗听他们斗嘴,笑了一会儿,打开背包想找晕车药,却发现了最底下多出来的牛皮纸包裹。

她怔愣几秒,随后意识到这是家里的两位老人趁她没注意塞的。

很严密的包装,里面放着流光溢彩的一对绞丝蝴蝶银镯,下面压着一封信。

信封里除了一纸信,还塞了一张银行卡。

家里所有银行卡都是她的生日。

“心宝,姥爷在B市有套房子,不是特别大,但放到现在是很贵的,前些年拆迁的时候赔了一大笔钱,我那个时候用这笔钱买了一套公寓,全款买下的,不需要你还房贷,等到你毕业之后就转赠给你,当作是你在B市的落脚点。

银行卡里的是剩余的拆迁款,林林总总还有个一百多万,去B市后你可以自己去装修房子。

我跟你姥姥年纪大了,这几年身体也不好,我们活得够久了。哪天我们走了就苦了你一个人,现在我们能做的也不多,这套房子和这笔钱就是我们的心意了。

B市很好,希望你玩的开心。”

很久之前,陈文心听姥爷说过他们的爱情故事,那是在B市开始的一段日久生情的故事。

姥爷原本不是麻城人,他是B市土生土长的人,因为遇见了姥姥,千里追妻跑来了麻城定居。姥爷年轻时,他父母在B市给他买了房子至今没用上。

现在,这套房子落到了她手上。

陈文心不知道怎么去形容这种感受……心口像是被沉甸甸的巨石堵塞住了,全身的神经都酥酥麻麻地跳动起来,有什么晦涩浓郁的感觉乱成一乱麻,却没有办法控制住。

想出“感动”和“愧疚”这两个词的人真是语言上的天才,能把那么复杂的情绪浓缩为简单的两个词去概括。

一直觉得亏欠,一直觉得愧疚,在爱的付出方面,她接收到的要多很多,在陪伴方面,她来的迟也付出更少。

在父母离异后她没有选择跟他们任何一方,而是拖着行李来到姥姥家,姥姥和姥爷就那么跟她一起生活了四年,她很少去跟父母联系。

因为在姥姥姥爷给她的温暖的爱里生存,所以并不执着于割裂的父爱与母爱。

陈文心收好东西,也收拾好心情。

孟燃翻出一盒糖,侧过身递给陈文心,陈文心选了一颗红提味的。

他突然开口:“你手上的镯子挺好看的,什么时候买的?”

“不知道,我姥姥的嫁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