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时分,他发觉到外面有异,出了明武殿西侧殿来到练武场隔壁的院子。
这院子是一处小练武场。
贴身内监邹芳与其他的世子皇子的内监都在这里等候,多数都在练功,修行不辍。
邹芳停下拳架,脚不沾地飘到楚致渊近前,抱拳轻声道:“公子,有帖子。”
他从袖中取出一帖。
碧蓝封面,左上角一朵白云飘浮,蓝天映衬,风格素雅。
楚致渊剑眉一挑,呶了一下嘴。
邹芳打开帖子呈给他看:“冯总管在宫门外递上的这帖子。”
楚致渊打量着这张请帖。
“酉时一刻,流云楼三楼恭候世子大驾,镇武司江秋戈拜上。”
这江秋戈的动作倒是快。
“今天就练到这儿,提前回去。”
他示意邹芳收了请帖,转身回了练武场。
正午的阳光下,明武殿空荡荡的练武场上只有楚致川在挥剑,剑势绵密,剑光轻盈柔亮宛如瀑布。
楚致渊扬声道:“十弟,走啦。”
“四哥先走。”楚致川应一声,剑势不停。
楚致渊笑笑。
这楚致川还真够好胜的,这般刻苦是想要下一次比试的时候击败自己。
他来到南宫门时,冯锡与郭驰已经带着八个先天高手等候。
楚致渊一边走一边问:“那边如何了?”
“镇武司的高手已经接手,出动了四个宗师。”
楚致渊在众人簇拥下返回王府。
一路上没跟踪之人。
不仅是镇武司的撤去,另一拨跟踪者也不见,彻底清静下来,让他松一口气。
两拨跟踪者宛如两团乌云笼罩着心头,让他警惕又压抑,时时感受到威胁与不安。
也在一直提醒着他弱小。
这种滋味极难受。
——
琮琮琴声飘荡在烟波缥缈的湖面上。
邀月亭内,两个白衣如雪的美貌侍女在抚琴。
她们明眸如水,盈盈眼波不时掠向对面罗汉床上的楚致渊,笑靥如花,容光照人。
琴声意境高旷幽静,有清心宁神之妙。
两女的幽香在小亭里飘浮,增了几分旖旎。
邹芳一如继往的站在小亭口处,执白玉拂尘一动不动,宛如木头般易被忽略过去。
楚致渊盘膝坐在罗汉床上端量一泓秋水般长剑,左手捏剑诀贴着剑身滑来滑去。
剑身反射的寒光映在他挺峭的剑眉上。
他凝神钻向这长剑内部。
如果是寻常宝剑,他这般一凝神便能将剑内一切看得清清楚楚至每一个颗粒。
可这柄剑内有一层无形力量遮挡着他的感应。
最终无奈摇头。
后天境界内气不能外放,只能在自己身体里流转,否则将内气往剑里一催,超感跟着往里走便看得清清楚楚。
不入先天,内气不能外放,不算是真正武者。
他一闪消失于罗汉床上,出现在小亭栏杆前,长剑朝着夜空刺出十几下便归鞘,站起了降龙桩。
两女看他如此,琴声变得平旷悠然,避免骤然起伏惊扰到他。
他渐入佳境时忽然睁开眼,扭头看去。
楚明厚削瘦修长的身影出现在湖上回廊。
灰色长袍飘飘,颌下清髯拂动,步履徐徐,一派仙风道骨。
楚致渊收了降龙桩,迎出小亭:“父王。”
“渊儿。”楚明厚笑着踏入小亭。
琴声戛然而止。
两白衣侍女起身裣衽行礼。
楚致渊摆摆手。
她们轻盈退出小亭,袅袅娉娉远去。
“父王,今天李墨清大师没来?”
“墨清先生下午过来,渊儿,为父要跟你商量一事。”
“父王吩咐便是。”
“十天后是一个重要日子。”
楚致渊疑惑。
一家四口的生辰迅速在脑海过了一遍,都不是,那是什么重要日子?
他扭头看向邹芳。
邹芳轻轻摇头。
楚明厚道:“你二伯的生日要到了。”
楚致渊脸色微变。
楚明厚叹一口气,抬眼看向烟波缥缈的湖面,叹息道:“我们王府解封了,你二伯还圈在里面。”
“父王,慎言。”楚致渊忙道。
他目光扫视四周。
之所以喜欢在这湖上,因为不必担心有埋伏,不必担心隔墙有耳。
楚明厚惆怅的摇摇头:“现在连提都不能提了吗?”
“父王……”楚致渊无奈的道:“我们现在刚刚解禁,需要谨言慎行的,免得让皇祖父觉得毫无悔过之意。”
“……”
楚明厚沉默下来,脸上的惆怅更浓,半晌后,叹息一声:“父子之情竟至如此,唉……”
“父王,二伯到底为何被圈禁?”
二皇子楚明仁的圈禁是极突兀的,圣旨忽降,也不说原因。
市井传言纷纷,最被认可的版本是二皇子犯了宫闱忌讳,与某位后宫有私情,被皇上发现。
楚明厚皱眉。
“父王你也不知?”
“不清楚。”
“……”楚致渊无言以对。
不知缘故,还贸然求情?
二伯英明神武,颇有父风,最有望继承皇位,与皇帝也是父子相得,骤然下旨圈禁,绝非一般大错。
什么不知道就贸然求情,这不是自讨苦吃嘛。
“我在十二岁那年参加围猎,忽然闯出一只妖豹,不是你二伯拼死挡在我身前,也就没你们兄妹二人,你二伯受了重伤差点儿没命。”
楚致渊慢慢点头。
这些年来,王府里从没人提起二皇子,上上下下都忌讳这名字。
“这么多年过去,你皇祖父的气也应该消得差不多,既然能解禁我们王府,说不定也很快会解了你二伯的圈禁。”
“父王,不一样的。”楚致渊摇头。
说来说去,庆王府被封是因为鲁莽而受迁怒,毕竟除此之外也没什么罪过。
即便这样也封了三十年,可见皇帝如何愤怒。
恐怕不会消气,要一直圈禁的。
“我们王府被封着的时候,没办法去看望你二伯,现在我们解禁了,该去看看他。”
“父王三思!”楚致渊正色。
“你娘也劝过我,我也不是不听劝的,就不亲自过去了,免得真惹怒父皇,你代替我去看望你二伯吧。”
楚致渊紧锁剑眉,沉吟片刻,最终摇头:“父王,我们王府现在的情形,还是稳妥为上,不宜再冒险了,否则……”
在不知道荆王犯了什么事被圈禁之前,不宜动作,再怎么说已经因此而被封三十年,仁至义尽,没人会说什么。
探望荆王这件事,站在皇上的角度看,正看是情义,反看就是挑衅了。
“平常年岁,不去就不去,过几天是你二伯六十岁生日,六十大寿,冷冷清清孤孤单单一个人过,委实……”楚明厚摇摇头叹口气:“我实在不落忍。”
楚致渊道:“如果探望了二伯,我们会被再次封府甚至被圈禁,父王还要一试吗?”
自己这个父亲什么都好,就是太过仁厚,太过重情意。
这是优点也是缺点。
“再封府不至于的。”楚明厚摇头:“你是晚辈,看望一下长辈理所应当,没什么罪过,更何况,现在的你可不一样了。”
他露出笑容。
之所以敢提这个,也是有了底气。
父皇最重武功,对于武学资质惊人的嫡孙一定会青眼有加,宽容许多。
即使不满,也不至于像当初那样重罚嫡孙。
“我知父王不去看望二伯心中内疚难安,吃不香睡不好,但父王要想清楚了,是让阖府上下冒着封府甚至圈禁的危险以全兄弟之情,还是甘受内疚而全父子夫妻之责任。”
楚明厚无奈的盯着楚致渊,看楚致渊神情肃然,最终无奈的叹一口气,摇摇头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