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乱相始

洛州刺史、相王李轮一声轻咳,悠悠地出现在含嘉仓前:“造反这话可不能乱说,洛州也从来没说过不认朝廷符文。”

赖狗儿衣襟半敞,除了混不吝的姿态,更是有意显摆身上的伤痕。

他不开口接话,骆务整更装听不懂汉话,冷场了。

仓令急忙凑过去表功:“使君,下官只是让他们找你批纸尾就放粮,可从来没说不给粮。”

“他们就鼓噪着说洛州造反……噗,使君你?”

李轮的横刀深深插入仓令腹部,用力搅了搅,神色冷漠:“本官是什么身份,也敢给朝廷符文批纸尾?”

批纸尾,就是在文牒正文下方批阅意见,落款,常用于回复下属文牒或平行文。

可朝廷的命令文件——符文,怎么轮得到地方官批纸尾?

李轮出刀,是因为知道,这必定是某位亲王在暗中撺掇的结果,在给他下套呢。

这就是本王挚爱的亲朋啊!

仓令满眼绝望、满口是血,含含糊糊地张嘴,却吐不出一个完整音节,无力地倒地身亡。

仓令死了,自有仓丞继续放粮给定州道,鲜血面前,自然没人按惯例扣除损耗了。

押上粮草,骆务整跟李思文汇合,把粮草大头分给总管,自己率五千募兵打前锋。

急穿卫州、相州、洺州、赵州,骆务整在定州鼓城县外跟定州叛军打了一场。

捞战功的时机难得,募兵们嗷嗷叫着往前冲,面对整齐的定州叛军不带退缩的。

“杀逆贼!”

“清君侧!”

两个阵营的呐喊声在战场上交织,定州道的募兵显然声音更宏亮些。

原因也简单,“清君侧”这个口号不得劲,二圣都好好在位,你要清谁?

消息稍稍灵通的人士,大概知道赵瑰与常乐大长公主的冤屈,对这事深表同情,可要大家拎着脑袋跟赵家造反,对不起,委实做不到。

不得已跟着出战的定州兵马,一转眼就成了叛军,谁都不情不愿的。

对于当兵的来说,最大的问题是没得选。

一方胜在技艺娴熟,一方胜在满腔激情,新成军的募兵居然能跟定州叛军打个有来有回。

骆务整咆哮着打马前冲,山文甲弹开几支箭矢,长矛直取定州偏将。

没有改用大唐的骑枪,骆务整还是觉得,用惯了的长矛更顺手。

别看骆务整在程务挺面前没讨到便宜,可他的武勇,真不是普通将校扛得住的。

一个回合的碰撞,双方势均力敌;

两个回合的碰撞,偏将手臂发麻;

三个回合碰撞,偏将永久告别了战场。

战场上最讲究一力降十会,力气大永远不吃亏。

“大胜!”

跟在骆务整身后的赖狗儿大呼。

定州叛军气势一落,迅速随着鼓角退回了鼓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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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大明宫。

宣政殿。

兵部郎中姚崇启奏:“定州道行军副总管骆务整率五千募兵疾行,率先在定州鼓城县与定州逆贼一战,首战告捷,骆务整斩偏将一名。”

“赵瑰等人退守鼓城,无力南进。”

“定州道行军总管李思文兵分两路,钳制定州往西面恒州、东面深州瀛州莫州的退路。”

天皇悠悠地叹了一声,显然有点不愿面对残酷的事实。

说起来还是天后惹的祸,要不是她小心眼导致李哲的发妻赵氏惨死,亲戚何至于反目成仇啊!

天后微微点头:“李思文是老成持重之举,有骆务整之勇,破定州叛逆指日可待。”

皇太孙李恒出班举笏:“臣李恒以为,切不可疏忽大意。举旗反叛的是定州,没举旗的,朝廷也应该有防备。”

司农卿韦弘机出班请罪:“臣韦弘机有罪,不能掌控好含嘉仓,致使仓令为奸人指使,逼迫定州道向洛州刺史要批纸尾。”

天后大怒:“竟有这种事!仓令何在?”

“被赶到的洛州刺史、相王当场杀死。”韦弘机苦笑。

所谓死无对证嘛,想查出是谁指使已经不可能了。

李恒悠悠开口:“臣也愿意相信不是相王指使,毕竟这黑锅背身上的滋味不好受。”

“可是,这事给朝廷提了个醒,暗中还有人使坏。”

“愿意相信”四个字,太子李贤觉得可圈可点。

要是拿这四个字深究嘛,呵呵,见仁见智。

黄门侍郎裴炎正想皇太孙嘲讽杞人忧天,却听得殿外疾呼“八百里加急”,立马闭嘴了。

八百里加急只有遇到战争、叛乱等大事才可以用,现在这时间传来,未必跟定州叛乱没有关联。

“八百里加急!相州刺史、越王贞,博州刺史、琅琊郡王冲,起兵反叛,呼应定州!”

这两个州同样在河北道,位于定州以南,还跟定州不接壤。

相州、博州有十来万人口,招募兵马万人并不难。

天皇混浊的眼里现出哀恸:“为什么八兄也反叛朝廷?是朕对不起他吗?”

李贞排行老八,李治排行老九,虽然少年时因嫡庶有别而疏远,可李治登基后对他不错啊!

天后哑口无言。

定州是她造的孽也就算了,可李贞、李冲父子是哪根筋不对,要掺和进这事来?

李恒出班举笏:“臣以为,这事跟二圣无关,人心难料,源头是立国时的国策有误。”

“从高祖太武皇帝起,有谁能算算,起兵反叛的亲王、郡王有多少?”

“分封宗室以镇守州郡的国策显然有误啊!”

李恒这话一出,朝堂上诡异地沉默了。

皇太孙,即便这是事实,也别随便说出来啊!

错不错,显然各有其相应的考虑。

不考虑夭折等问题,只论子嗣数量,高祖太武皇帝有二十二个儿子,太宗皇帝有十四个儿子,天皇有八个儿子。

一个亲王就是一个祸害,全部集中的长安城,庶人们经得起那么密集的祸害么?

分封到地方为刺史,可不就得隔三差五造一回反玩玩么?

太宗皇帝够厉害吧,他的贞观元年同样三王造反。

天皇眼珠子转了转:“你的意思,不准封宗室为刺史?”

李恒开口:“别驾也好,司马也罢,都可以尽情安置嘛。前提就一个,非国难,宗室不准掌兵。”

兵权全部收走,看看有几个宗室还能跳得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