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想当好人也是一种奢侈

李恒的手臂发麻，双腿打颤，仍旧平举着无锋长枪，保持一动不动的姿势。

发根早就成了水源，一滴滴汗水浸湿了抹额，越过眉骨，滑落进眼眶，眼睛又辣又痒。

好不容易洪东喊停，李恒顾不上掏汗巾，袖子往眼眶上一抹，舒坦了。

卢明月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小男人倔强的身姿，没有挪动一步。

毕竟，李恒是跟章懂尚、季当先他们一起操练的，搞特殊化会坏了士气。

等到解散，卢明月才搀扶着腿打颤的李恒往后院走，让丫鬟烧了浴汤，合力把几乎僵硬的李恒放入浴桶，澡豆使劲往他身上搓。

其它地方还好，就是那一头长发特别难洗，哪怕只是隔了一天没洗，那股浓郁的馊味依旧让丫鬟都皱眉。

男女之别，没有。

小公鸡没有开叫之前，都算不得公鸡。

卢明月总算把李恒的头发清洗干净，努力用大巾搓干它，随口闲话：“以你郡王的身份，犯得着那么拼命吗？”

李恒的眼皮耷拉，意识不太清醒地回话：“郡王妃，武艺练成之后，即便不能杀敌、护着你们，至少能带着你们跑啊！”

卢明月多年没动过的情绪，猛然震了一下。

“那天，太子典膳丞的事，你不会怪我吧？”

这一点，卢明月多少有点不安，毕竟高岐的结局太凄惨了。

李恒的声音低了下来：“郡王妃不是啥好人，恰好我这个郡王也不是。”

“保得了性命，保得了家人，我们才有资格想去做好人。”

“生在帝王家，想当好人也是一种奢侈。”

卢明月的心安稳下来，只要小男人不矫情，她就有能力协助他破局。

“忘了告诉犍为郡王，你的岳父已经召入长安城，接手了右卫将军一职呢。”

回应卢明月的，是李恒轻微的鼻息声。

太累，李恒已经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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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恒戴上三梁冠，穿朝服、着乌皮履，早早进入大明宫，等候宣政殿门开，才稀里糊涂地走进去。

封爵之后第一次入朝，李恒还不知道自己的位置在哪里，被李贤牵手坐到了御座下方的座位上。

醒过神来的李恒，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这个郡王的位置好像超越了好多亲王。

没空管这个，二圣已经携手入了御座。

李恒觉得，或许天皇已经视线模糊，去哪里都得天后牵引，所以才一直携手，并不是感情好到了形影不离的地步。

山呼万岁之后，大臣们依秩奏事，李恒才在李贤的小声提醒下，见到了自己的岳父——右卫将军卢海上。

那一张严肃的国字脸，看不出跟卢明月有什么相像的地方。

不管怎么样，岳父占据了右卫将军的位置，紧急情况下可以调集部分兵力救援，东宫的位置稳了不少。

李贤之前脆弱到谁都可以戳一指头，说白了就是手上没有兵权，谁都想拿他立威。

即使李恒的暴怒，让左右监门卫率去陇右跟吐蕃人拼命，使得新的左右监门卫率俯首帖耳，这点兵力依旧不够。

有右卫将军卢海上侧应，东宫想折腾不足，自保是有余的。

“犍为郡王，听说你天天习武，累得洗澡都睡着了？”天后在大臣们奏事后，冷不丁地发问。

李恒站直了身子，举起象牙笏：“天后，臣李恒只愿练得一身好武艺，将来打败钦陵，夺回原吐谷浑的地盘。”

天皇的眼睛失焦地扫向李恒：“胡闹嘛，你抢那地方干嘛呢？”

李恒认真地回答：“抢来牛羊，让祖父祖母、父亲母亲、大哥二哥饱餐啊！大唐律令不能杀耕牛，从番邦抢回来的就不能算进去嘛。”

天后忍不住笑了。

有这份孝心，可比什么都强。

黄门侍郎裴炎出班举笏：“禀二圣，臣裴炎以为，郡王与亲王身份悬殊，犍为郡王理应排亲王后面。”

不扯其他，就论礼法，李恒何德何能坐到太子旁边！

“因为犍为郡王的建议，大唐跟吐蕃贵川部落取得联系，已令右金吾将军张玄遇率一军到大渡河接应，酋长曷苏率二万七千户人家过河，三千户人家截杀钦陵失败。”

天皇李治缓缓开口。

良久，李治眼神空洞地望向裴炎：“这功绩，坐不得？”

裴炎沉默了许久，才苦涩地回答：“坐得，是臣莽撞了。”

李治夫妇是不守规矩了，可李恒联系吐蕃贵川部落归降的事大快人心，在苦苦防御吐蕃的大唐来说，无疑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哪怕有不少消息佐证，这一切主要是犍为郡王府长史乍布的功劳，可乍布愿意把这功劳挂在李恒身上让他镀金，谁能不服？

多少人想跟乍布攀一点关系都没办法，偏偏乍布成了李恒的长史，还心甘情愿为他出谋划策，酸死。

御史中丞骞味道出班：“臣骞味道，一贺大唐得引蕃人来投，二贺二圣有这样的孙儿，三贺犍为郡王年少有为！”

懂事的大臣立刻跟着道贺，就连右卫将军卢海上都不得不道贺。

李治忍不住哈哈大笑，觉得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自从大非川一役后，总算能够扬眉吐气，感觉比听到娄师德第一次击败吐蕃来敌还畅快。

因为，立下这奇功的人，是自己的亲孙子啊！

听到儿孙有出息，哪个心理正常的老人能不高兴？

“八百里加急！大捷！检校安西都护王方翼，率兵大战吐蕃大将赞婆、素和贵，夺得莫离驿！”

驿卒狂奔入殿，将捷报送到千牛备身手里，整个人昏厥了。

侍御医等人赶紧将驿卒抬下去施救，业务很娴熟。

八百里加急是最紧急状况，不是遇到战争不许用，用就换马不换人，三十里换一匹驿马，昼夜兼程，每年都能活活累死几个驿卒。

赞婆，全名噶尔·政赞藏顿，是钦陵的弟弟，吐蕃名将；

素和贵，打仗的本事一般，可他原先是吐谷浑叛逃到吐蕃的大臣，对原来吐谷浑的地形、防御格外了解。

“哈哈哈！犍为郡王开了个好头，我大唐捷报频传！”李治情不自禁地挥拳呐喊。

一片道贺声中，黄门侍郎裴炎满眼不解。

以他储相的身份，为什么这些事他一点风声没收到呢？

对他而言，唯一的好消息是：陇右胜了，廓州就没有那么大压力，长子裴彦先遇敌的可能性就要小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