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曙村的后山，绕过校场，在对面山脚下，有一个幽深的山洞。
山洞的洞口很小，位置很掩蔽，又精心做了伪装，如果不是长曙村的村民，很难找到。
站在洞口，洞里面有温热的风往外吹，那风很臭，带着蛇身上的腥臊和肉腐烂后的味道。
进得洞里去，沿着阴暗的路走进去数十丈，若听力够好，细细听，能听到空气中有“嘶嘶嘶”的奇怪声响。
再往前走不远，前面的路突然断开，出现一个深有十余丈的深坑，深坑的面积不小，长有二十来丈，宽有七八丈。
站在断处往深坑下看，坑壁两边挂有火把，借着火光，隐隐约约的，能看见坑里面有东西在蠕动，偶尔还有鳞片反光，点点散开在附近的黑暗中。
这个山洞、这个深坑，就是长曙村的蛇窟。
而深坑里面蠕动的东西，就是长曙村为育龙谷培育的六品灵兽龙吻蝮。
龙吻蝮，是蝮蛇的一种，毒蛇，毒性非常恐怖，一说像是被龙亲吻过一样，若是六品的龙吻蝮，可以轻易毒死五品的修士；
大致是短粗类型，而具体的大小，又跟它的血脉品阶相关，成年个体，若是六品龙吻蝮，能长到水桶粗细，而有三四丈长，但若是八品、九品，甚至不入品，可能就小孩手臂粗细了。
幼蛇从蛋里孵化出来，放到蛇窟里面去，养到合格，按品阶，用深坑下面的机关分离出去，最后交由育龙谷专门收蛇的弟子。
而村民喂蛇的时候，就在这断口处。
今天是由曾石和曾太喂蛇。
“咕噜咕噜”的声音在阴暗的山洞里回响，来得近了，走出阴影，是曾石推着一辆木推车送来了肉。
车上的肉，身体部分被分成了块，跟猪牛的肉差别不大，但腿、脚、手、头，没有细分，能看出是人的肉。
木推车推到断口处，跟在曾石后面的曾太走上前，曾太左手拿着切肉的刀，右手拿着斩骨的斧头。
曾太用刀把肉扒拉出来，如果没有骨头，就用斧头压住，用刀细细切做条状，如果有骨头，就用刀压住，用斧头斩断，都大致切成细条，方便幼蛇吞咽。
他的动作娴熟，“咚咚咚”的，将肉不断切条，都丢进深坑中去。
若有没丢进去的，旁边的曾石会帮忙。
两人沉默着，没有交流，很有默契。
深坑里，肉腥味一重，顿时就热闹了起来，幼蛇们都爬到这边抢肉吃。
强壮的、血脉品阶高的，吃到的肉多；
瘦弱的、血脉品阶低的，一个不注意，就被强壮的兄弟姐妹们误以为是人肉吞咽了。
上面的人分肉，下面的蛇抢肉，双方的配合也很默契。
“哒哒哒……”
忽然，山洞里响起了脚步声。
曾太分肉的动作一停，与曾石对视一眼，还是没有说话，曾石默默的从木推车木板下面抽出了一把牛尾刀。
按照村里的规定，除了当天指定的人，任何人不准私自进蛇窟。
曾太提着切肉刀和斩骨斧，曾石提着牛尾刀，两人转过身，站在原地，看着黑暗中，静默地等着走进山洞的人进入到他们的攻击距离。
“哒、哒、哒……”
脚步声越来越近。
两人暗运真气，刀斧上开始有真气流转。
来人更近些，他们举起了刀斧。
“别！是我！别动！是我！”
谁料，黑暗中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两人一愣，没有出手。
声音更近些，走到火把照亮的地方，果然是村长。
“村里出事了！”村长浑身是血，大口喘气。
“什么？”曾太和曾石看到了村长身上的血，连忙向他走去。
“阿铁呢？”曾石问。
“阿铁也受了伤……”
村长说着话，曾太和曾石走到了他跟前，伸手扶他。
但突然，村长双手抬起来，手中虚剑成形，往前一刺，曾太和曾石没有防备，被剑刺进了胸口。
“噗！”
曾太脸色大变：“村长……为什么……”
“你们两兄弟，帮我个忙！”
村长再将双手用力，猛的一推，将两人推飞，高高划过下面的深坑，到了断路对面。
断路到了对面，山洞还没有断，黑黢黢的直通往更深处。
曾太、曾石砸落对面，却还没死，惊惧道：
“村长，不要！”
“村长！救我！”
村长没有救他们，他在断路这边跪了下去，朝对面山洞深处，虔诚磕头，嘴里念道：
“长曙村当代村长曾世仁恳请蛇母大人出手，长曙村来了不可力敌的强敌，正在村中行屠杀之事，若无蛇母大人相助，长曙村必亡，不可再侍奉蛇母大人……”
他一边念一边磕头，声音回荡在黑暗的山洞里，额头磕破了，血飞洒下映有火光的深坑里，深坑中幼蛇躁动。
“吼！”
终于，洞穴深处传出来一声嘶吼，声音震得山洞颤抖，土石沙沙落下，又有腥臭毒气喷出，村长被扑中，脸色瞬间变绿，但他还匍匐在地上，不敢动。
“沙沙沙……”
洞里响起这样的声音，一股阴冷的血腥的强大气息横压在山洞里。
深坑里的幼蛇不再躁动，跪在地上的村长瑟瑟发抖，也不敢动。
他只听得对面的沙沙声越来越近，直到停下，曾石和曾太的惨叫声、求饶声忽然安静。
“请蛇母救我长曙村！”他颤抖着喊道。
整个山洞安静了好一会，没有任何声音，没有蛇行的沙沙声，但，村长却感觉那股腥臭越来越重，越来越重。
重到……
他感觉有鼻息喷在了他的头顶。
“……”
村长的心一下子就停了，他整个人都凉了。
他抬起头，头顶上方，有一颗人头那么大的蛇头，一双绿油油的眼睛正毫无感情的盯着他。
在这一瞬间，村长的记忆回到了很多年前，他第一次喂蛇的时候。
第一次用人肉喂蛇的时候。
那天，也是在这个山洞，也是一样的木推车，木推车上，也是一样的人肉，在他的身前，也是一样的蛇母大人。
只不过，那一次，被蛇母大人这么冷冷的盯着的，是他的同伴。
那一天，他看着自己的同伴被蛇母吞下，吞咽的过程中，同伴还没死，惨叫声从蛇母的嘴里传出来。
那一天，他看着木推车上被剁碎的人肉，心里有什么东西破碎了。
这一刻，村长想起了，那破碎的，是人性。
他跪在地上，看到蛇母张开嘴巴，嘴里的毒牙有他手臂那么粗；他看着蛇母的嘴巴瞬间靠近，将他的脑袋咬进嘴里。
眼前一片是漆黑，蛇母嘴里的肌肉蠕动，将他往食道里送。
粗大的毒牙从他后背插进去，贯穿到前胸，他感受着毒液注入体内，身体在毒性的作用下，一点一点变痛。
他感受着蛇的口腔、食道慢慢蠕动，将他往胃里一点点挤，蠕动的力量很大，他反抗不了。
原来……
被吃是这样一种感觉，村长想。
进入胃里，他还没有死，在黑暗中，有胃酸沾染到身上，像是硫酸，很痛。
但是痛着痛着，就麻木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村长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