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从诞生之日起,便要为地球赎罪。
——《福斯林》
我要如何诉说我的故事,那是一段不可回忆的过往,在未来的某一天,全人类都会明白,曾经在遥远的遗忘之都,人类的第一位始祖名叫拓亚。
——《创世纪》
落日余晖飘散,点缀着暮年的女皇。司朗站在雕像旁,目光平静的凝视前方,他的心情前所未有的感到宁静,这是感知危险的前兆。
这不是他第一次有这种感觉,三年前刚来的时候,他总是半夜惊醒,再到后来,身体每每感知到危机时,都会有这种感觉。越是平静就预示着接下来会遇到的危险越恐怖。
阿木的电话如约而至,距离计划时间已不足半小时。
“小司,准备好了没?”
“OK。”
司朗跨上一辆接近报废的铃木摩托,飞驰着向车站进发。
藤斋居——黑狩总部
黑藤矢狩端居正位,举高临下俯瞰着十二名组织干部。
正堂的大圆桌旁站立着十二名身着正装,神情肃穆的健硕男子。他们略一弓腰,以示对处于圆桌之上的男子尊重。
矢狩今年四十五岁,早已过了激情奔腾的岁月,享受着部下的仰慕,或许是他唯一能感受到的美好。
矢狩公司是藤斋居的前身,包括此处的装潢和布置,都充满了浓浓的昭和风味。织田弹中正信长是他最为崇拜的人物,门口的织田信长雕像正是他亲手雕刻。
他长着一张标准的奈良脸,颧骨高突,嘴唇稍薄,鹰钩鼻,细眉眼,像极了岩泽戏曲里的阴角。作为奈良的第七十四任上皇,他的经历颇具传奇色彩。
圆桌会议是矢狩规定的,所有的三级,二级,一级干部都必须参加。会议的内容很简单,只是简单的做个报告,简述组织当前的问题所在。但只有一级干部才知道,所谓的会议不过是个幌子,真正的目的是颁布行动的内容及——处决叛徒。
“既然人都到齐了,我也就长话短说了,这次的目标是位于车站口的井川商店。”
“上皇,井川商店不是早就被我们拿下了吗,难道又被其他两个组织抢过去了?”
“并没有,我们目标另有其人。”
“莫非与白笛有关。”加仑沙哑的声音吸引了众人的目光,他是唯一一位有资格坐在矢狩身旁的四级人物。
“没错,白笛的亲弟弟将会突袭井川商店,拿下他,我们和白笛对峙时将会有绝对优势”
“好主意啊,上皇,切莫可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让我去吧,我保证完美完成任务。”
“亚希,你就不用去了,我已安排好人手,你就留在这一起吃饭了。”
“这,唉,好吧,上皇敢问您是派了谁去,他可靠吗?”身为矢狩的绝对亲信,亚希绝对有资格这么问。
“就知道你不甘心,但你放心吧,加仑出手,谁会有意见。”矢狩声音不大,在众人听来却是威严无比,亚希也只得沉默,他知道自己再问下去矢狩绝对会生气。
加仑没有理会众人的目光,只是默默的整了整衣裳,向矢狩行了套标准的奈良军礼,大步离开了会场。
晚上七点二十五分-井川商店
阿木背靠在商店旁的电线杆下,默默的抽着烟,白梦站在一旁厌恶的驱散白气,司朗则倚靠在摩托旁刷着手机,看着最近的新闻。乍一眼看去,三人全然不像亡命之徒,更像是翘课的学生,脸蛋稚气未脱。
井川商店像计划中那样,只有三个人在里面打着扑克,不时发出粗鄙的大叫,或是拍桌的巨响,可见里面的人对于即将发生的事一无所知,全然注意不到危险即将到来。
司朗收起手机,从口袋掏出从基地带来的烟雾弹,轻巧的抛掷,烟雾瞬间弥漫了整个店铺。三人犹如惊弓之鸟般跳将起来,边惊呼边向水龙头处跑去。阿木又怎会让他们得逞呢,他用一双铁拳送三人短暂的去见了耶稣。计划仿佛太过顺利,让司朗有种中计的错觉,也可能是自己多虑,总之今天一切都发生的太过顺利了。
与阿木交换过眼神,司朗灵活的迈上台阶,手机显示目标就在二楼的保险柜内。绕过生活用品区,办公室位于最角落的偏僻位置,红光闪烁着为司朗指引方向,那是消防系统的故障,水滴顺着墙板滑下,打湿了司朗的发肩。
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司朗到达了目的地,保险柜前摆放着大量的化学药剂,以及少量的人体组织,看来这间商店的背后,隐藏了不少的秘密。
司朗掏出手机,将其置于保险柜的锁孔前,慢慢的往前推进,直到快要与接口重合前一阵轻微的震动在柜内响起,咯嗞一声,司朗缓缓拉开了柜门。
最先看到的是一块硕大的银白色金属块,形状极不规则,表面并不光滑,十分粗糙,显然没有经过打磨抛光,不是装饰品。“带回去吧,让朗姿那家伙看看。”司朗自言自语,目光瞟向了两旁的针筒状物。
里面盛满了娇艳的红血,看起来颇为疑怂,再加上地上残留的人体组织,很难不让人联想到惨无人道的血腥实验。强忍住呕吐的冲动,司朗将针筒塞进口袋,那块巨大的银白金属则装进了带来的背包中,背包也是在一楼顺手所拿,却也派上了用场。
加速返回原路,难言的错觉始终萦绕在心头,这该死的不适感,从下午开始就没停过,气的司朗忍不住朝空气挥拳,仿佛这样可以带走似的,边挥拳边大叫,尽情宣泄着内心的不安。
距离一楼仅两三米远时,一道清脆的枪声划破了夜空的宁静,窒息般的血液逆流让司朗停下了脚步,冷汗一滴接一滴的落下,手脚发麻的让他知觉有些许错乱,仿佛此刻正身处笼中,周围是高不可攀的钢铁高墙,墙外的生物用某种手段恐吓着他,让他留在原地。
本能让他止步,身躯让他退却,意识让他可以在这个时刻支配属于自己的一切,直到现在,司朗才明白课本上学过的意识支配身体是何等感受,换句话讲,现在的他,清醒的有点可怕。
从基地带来的烟雾弹还有两个,若是要打出意想不到的效果必须得找到好位置,但现在距离一楼太近,一点声响都可能会引起敌人的注意,再加上敌人目前身份不明,阿木和白梦的生死也全靠在自己身上,从枪声的响度来判断,绝不会是普通的手枪。
三个手无寸铁的人想要打赢手持军火的猛兽,无异于痴人说梦,再加上两个同伴在敌人手上,司朗会受到掣肘无法有效的利用某些特殊手段。当务之急是确认阿木与白梦的安全,这使得司朗只能在敌人面前动手,难度不容小觑。
深吸一口气,缓和下激动的心情,司朗快步跃出,从阶梯处冲下,眼睛快速扫视全场,瞬间明白了当前的局势。白梦靠在桌旁,双手被反捆,嘴被贴上了胶布,阿木倒在地上,生死未知,地上没有血迹,活着的可能性很大。
刚要放松的喘口气,一股沉重的郁闷感涌上心头,就像被一双大手扼住了咽喉,此刻的他才意识到,造成这一切的幕后黑手还未现身。
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司朗的后脑勺,一袭黑衣的加仑从司朗身后缓步走出,带着橡胶手套的冰凉触感抚摸着他的后颈,死亡的恐惧感遍布全身,仿佛像黑洞似的,将司朗拖入无底的深渊。
“干得好,小子,我得多谢谢你啊。”
“什么意思?”
“哦,对,你或许搞不清楚事情的现状,别急,我会慢慢告诉你。”加仑一记手刀,精确命中,让司朗昏了过去。
封闭的密室,摇晃的吊灯,间隔的光暗,沉闷的空气,以及不安的司朗。
一道长四英尺,宽两英尺的铁门将司朗困在这里,他并没有被缚住,就连一点伤都没有,除了后颈上有些许轻微的痛感。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这里的水泥地板被盖上了厚厚一层的污垢,司朗才坐下就弄得一身脏兮兮。整个房间不大,约莫十四五平方,唯一的不同寻常处在于角落摆放着一张大的不可思议的红木桌子,极为破坏美感,让整体结构变得很不协调。
桌上摆放着一堆小山般的书籍,绝大多数都与解剖有关,余下的全都是制作化学药剂的说明书,这里的主人多半是医生或是化学家。司朗推开书籍,在桌面上发现了一张报纸,因为年代过于久远,已经完全与桌面融合,字迹变得十分模糊,但标题还是清晰可见,就像有人故意为之。
标题上所写的正是岩泽袭击法拉,造成大量平民死亡事件的报道,有一些字体还略微可以辨认,东拼西凑加之司朗自己的联想下,得到了一个不太完整的故事。
微风和煦的早晨,三十七岁的王凡在新建好的法拉大道散步,作为与城市同名的街道,此地绝对是法拉的门面。市政府花费了将近二十年的时间来建造,布置,装饰,以及宣传,在法拉市民的传唱声中,这里俨然如同圣地般。
王凡作为项目的总工程师,在大道即将向大众面世的倒数前一天,他准备重新走一遍这条长十七公里,花费了无数心血所建造的,犹如家人般的“法拉之心。”
简单的走下来,并没有什么异样,一切是那样的和谐,美好,仿佛世界的精华都凝聚在了这里。汇聚了千百种文化的大法宫宛如海中明珠般耀眼,全人类智慧的结晶在闪耀。法拉的守护神法拉克的雕像亦坐落于此,可见此地的重要性。
法拉的历史相当悠久,但不知为何就是没有古籍以及些许遗迹传承下来,以至于在外界眼中,法拉都不能算是个历史都市。在约莫五十或六十年前,法拉还是一个相当贫穷的国度,食不果腹是常态,因饥饿而蔓延的恐惧才是法拉人最惧怕的。
直到一个名叫法拉克的男人出现才将法拉从一个近乎走向灭亡的小山村变成一个在国际上拥有极高话语权的军事强都,这简直是一个奇迹。关于法拉是如何崛起的司朗并不知道,报纸中没有提及,我们就此略过。
人们为了纪念法拉克,在他死后取其名字作为市名,其伟大可见一斑。下一行的叙述又回到了王凡个人,让司朗觉得这不像是在读报纸,更像是有个人在领着你进入一个未知的世界,他在你面前讲述故事里的自己,这种感觉像极了在读小说。
王凡为法拉大道贡献了二十年的光阴,在这期间他经历了孩子的出生,与妻子的离婚,以及父母的逝去。但这些从未影响他在工作中的状态,尽责尽职是每个人对他的最高评价。
但.......这些真的是他的真实想法吗,把自己最美好的青春年华全部孤注一掷,这真的是自己追求的吗,他不止一次的追问,歇斯底里的追问,在这最后时刻他付出了这么多才实现的梦想终于不再属于他自己了,对于王凡来说,法拉大道已不再洁净,至少他这么认为。
一个阴暗疯狂的想法席卷了他,既然一切已成定局,那不妨多添上两笔,让整场游戏更加的躁动起来。说干就干,他在当天凌晨三时左右,开启了岩泽与法拉的地下来往入口。这个入口属于绝密,关乎着全城人民的安危,因为此前双方的领袖签下过条约,一旦越过,就视为向对方开战。
法拉大道之所以如此受到重视正是因为这条入口,而王凡作为总工程师当然知道这些秘辛,所以他才会丧心病狂的做到这一步,他的思维已经不能用常理来思考。
惨剧于早晨六点降临,浩浩荡荡的钢铁洪流越过地下入口,全副武装的向着法拉市中心前进。往后就失去了文字介绍,有的只是一幅幅惨绝人寰的大屠杀图片,鲜血淋漓,看的人头皮发麻,冷汗直流。
岩泽也曾经历过大屠杀,他们应该相当懂得这惨痛的经历,但为何还是这么做了,这让司朗有些不理解。
图片展示过后就结束了,关于那一事件的记载到此为止。司朗拉过身旁的椅子,瘫坐在上,显得颇为疲惫。他揉了揉双眼,带着一丝不解的望着头顶摇晃的吊灯,思绪也随之晃动起来。
喀,一阵极轻微的响动,扰乱了司朗,他面向门口,看着铁门缓缓打开,加仑居高临下的俯瞰着自己。
“你醒了。”不带一丝感情,冰冷的语调。
“啊,醒了有一会了。”司朗回道。
双方沉默着
“你是黑狩的加仑吧。”
“..........”没有回答,似是默认。
“你打算怎么处理我,杀掉,还是折磨,”
“放你走。”轮到司朗吃惊了,他想过对方可能会杀了自己,却没想到会放过自己。
“.......”
“你不用担心,你的命对于我来说微不足道,但你还有你的作用,对这个世界来说。”加仑的语调稍微有了点情感,听起来较为悦耳。
“我,别开玩笑了。”
“我是认真的。”
这次轮到司朗沉默了,他搞不懂对方到底什么意思,对世界有作用,开什么玩笑,要真是那样自己又怎么会来到岩泽,而不是在其他的繁华大都畅享美好人生。
“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但现在不是告诉你的好时候,等那一天真的到来,你自会明白。”
“你说话怎么跟电视剧里下一集就要挂掉的臭老头一样,总是说些莫名其妙的胡话又不解释清楚,我真的是*****了。”司朗有些激动了,先前加仑的话有些刺痛了他。
“扑哧,哈哈哈”加仑的嘴角上扬,笑出了声,接着弯下腰,用手套捂住嘴狂笑起来,笑得直咳嗽。
司朗懵了,对面的还是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加仑吗,明明自己看过他杀人时的姿态,又为何会觉得眼前的才是真实的加仑,而不是那个刽子手。
“抱歉了,失态了,我很久没遇到像你这样的人了。”加仑走下台阶,坐到了桌子上。“我得重新向你自我介绍,在下名为拓亚—加仑,叫我加仑就好。”加仑左手放在胸前,弯下腰,仪态儒雅。
“你好,我叫光木司朗,请多指教。”司朗慌忙伸出手,仪态粗笨。
加仑脱下手套与司朗相握,他的手很白,指骨分明,中指很长,无名指上有戒指带过的痕迹。
司朗这时才有机会近距离欣赏加仑的容貌,先前因为相隔过远,只能勉强看到的大概,此时他几乎窒息般,仿佛呼吸是一种亵渎。
肌肤雪白的不像话,棱角分明,五官俊朗,笑起来极具感染力,带动着司朗也傻笑起来。司朗的相貌并不差,但在加仑的身旁,略显平庸。
“你是怎么知道我们计划的,今天不是圆桌会议吗?”
“关于这一点我不能说,至少不能现在说,这与我的计划有关,我不容许我的计划有一丝失败的危险,抱歉。”
“那我能问一句,这里是哪里,为什么带我来这里,接下来要做什么”
“唔,该怎么回答呢,这么说吧抓你是我个人的计划,但我们组织的任务是你的同伴或者说朋友白梦。”
“白梦,你们抓他干什么,他只不过是个有轻微躁狂症的孩子。”
“你或许不知道,他是白笛的弟弟。”
“白笛!确定?”
“加仑从不骗人。”
司朗有一种被欺骗的挫败感,很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