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修士与战士与吟游诗人

约翰修士来自河间地,出身于一个木匠家庭,是家中长子。

在十七岁那一年,父亲带着他到本地一间修道院里干活儿,因为娴熟的手艺被认为受到七神之中铁匠的眷顾,在一位老修士的推荐下,加入修道院成为了一名侍奉“铁匠”的修士。

在安达尔人入侵维斯特洛大陆时,他们同时也从厄斯索斯大陆带来了七神的信仰。

所谓七神,是指天父,圣母,铁匠,战士,少女,老妪和陌客。

在七神教会的解读中,所谓七神,不是七个神灵,而是叫做“七神”的神明的七个种神性形态。

天父,代表公平和审判;圣母,代表养育和母爱;铁匠,代表生产和劳动;少女,代表天真和纯洁;战士,代表战争和胜利;老妪代表智慧;陌客,代表死亡和未知。

这七种形态基本涵盖了人类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所以七神信仰与安达尔人的社会生活,政治体制和司法系统等等意识形态上层结构牢牢绑定在一起,并在颈泽以南大面积取代了先民们古老的旧神信仰,成为信仰的主流,因此又被称为新神。

不过在刘易看来,七神信仰正处于从多神教向一神教过渡的过程中,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

在修道院里学习的这几年,约翰学会了读书认字,学会了治病救人,除了本来就很擅长的铁匠手艺之外,还学会了一些铁匠活儿石匠活儿。

虽然成为修士改变了他的命运,但是在修道院里的生活,也让他看到了一些不愿意提起的关于修士们背离正道的事情,这让他的信仰发生了动摇。

于是,他决定离开修道院,效仿自己的老师,格列勒师傅年轻时的做法,沿着大陆海岸,由西向东完成一圈巡游,在苦难与善举中再次稳固心中的信仰。

而今已经过去了四年,临冬城就是他的下一站目的地。

虽然北境人作为先民的后裔,普遍信仰旧神,但是在临冬城作为北境的首府,依然有着少量南方人的后裔。

自从三百年前,坦格利安家族统一七国全境,七国的大贵族间便展开了频繁的联姻和交流。

而不管是联姻还是交换质子(以收养养子的方式进行),离开家乡远赴异域的贵族子弟们,都不会孤身前往,而是会带上一大堆护卫仆役等等。

因此临冬城,也就有了信仰七神的南方人的后裔。

虽然数量不多,也是七神的子民,需要有人去为他们指引信仰的方向,让他们回到七神温暖的怀抱,这就是约翰此行的目地。

“不过只靠零星几个信众的供奉,你很难生活下来吧?”

对于刘易的疑问,约翰举起胸前的小铁锤,解释道,“不要紧,别忘了除了是个修士,我还是个好木匠。”

留在这个不知名小村落的几天里,约翰并没有把全部时间都花费在照顾病人身上。

早晚各检查一次,确保刘易的伤情没有恶化,剩下的端茶倒水的杂活儿便是凯文的工作。

约翰自己,则会利用自己的手艺帮助村里人修缮一下房屋,打造一些工具,既传播了七神的荣光,也为自己换来食物和铜分。

约翰修士欣然接受和刘易师徒一起前往临冬城的提议后,刘易为了避免约翰修士步行太慢,耽搁行程,又掏钱买了头毛驴送给约翰修士作为脚力。

驴的价格便宜,不过五个银月,作为礼物并不过分,又恰好是约翰修士所需,于是他便没有推辞收了下来。

有了代步的力畜,约翰修士发现自己前行的速度是提升了许多,但是这又带来了另一个问题:

之前他孤身旅行时,每几天就会在一个村子停留下来,为村里的人祈祷,做些木工活儿,换取食物和住宿,等攒够钱再继续往下走。

可自从跟刘易组团旅行后,约翰就不能靠干活养活自己了。

刘易的目标很明确,就是临冬城,基本不会在沿途村落停留。

晚上住宿也不会睡在野外,如果是经过稍微繁华一些的村落,刘易一定要找一间酒馆甩开腮帮子大吃一顿,然后在酒馆的房间睡一晚。

即便是没有酒馆的穷乡僻壤,也会让约翰修士出面找到最富裕的农户,花钱租下客房休息,绝不肯委屈自己一点。

关键是,刘易自己过得舒服,也从来不会把约翰丢到一边不管,无论是下馆子还是住酒店,都一定要拉上他一起,说是,“不患寡而患不均”,不能自己吃着肉,他连汤都喝不上一口,这可不行。

一次两次还好,三次四次也勉强,可是五次六次之后,约翰心中开始升起浓浓的罪恶感,明明自己是在巡游苦行,怎么就过上了这种轻松愉快的生活,嗯?

这要是以后和刘易师徒俩分手了,自己还能适应穷困的生活么?

到时候岂不是要堕落成君临城的圣堂里那些被贵族们包养的猪猡了?

怀着对未来的深深忧虑,在一个喧闹的酒馆里,约翰吃过晚饭,擦干净嘴边的油渍,委婉提出要不还是分开走算了。

此时的刘易正小口地抿着葡萄酒,听着吟游诗人用轻松的曲调讲述一个小仆人怎么勾上女主人怎么意外得到大笔财富的低俗故事。

听到约翰修士的要求,刘易很难理解,“啊?就这么点事情?”

嗤笑一声后,刘易拎着杯子对着约翰说到,“苦行是考验,舒适的生活难道就不能是考验么?约翰修士啊,你这么经不住考验么?”

约翰修士有些气恼,“坚持苦行就是七神对我的考验,你个异乡的战士,懂得什么叫做考验?”

自从刘易知道约翰只比自己大一岁之后,既惊叹于苦行生活对容貌的摧残,又感觉亲密了很多,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第一个关系比较紧密的同龄人,于是跟他便亲近起来,不过态度也就随意了许多。

自从因为伤口感染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后,大难不死的刘易突然意识到自己在这个世界并不是一个旁观者。

他在这里生活,也可能在这里死去,他已经是这个世界的一部分,在他与这个世界之间那一层透明的障壁,因为一场疾病轰然碎裂。

这时候吟游诗人完成了第一段故事的表演,正坐到边上休息。

酒馆里的客人们各自聊着不同的话题,这种嘈杂而又充满生活气息的氛围,就像纯净的大麦酒浸湿刘易的心脾,让他熏熏然沉醉其中,不由得话也多了起来。

“不懂考验?嘿,我给你说一个关于考验的故事吧。”

兴致一起,刘易抓起凯文面前的杯子喝了一口润润喉,缓缓说道:

“很多年以前,我的家乡有一个叫做车里安·瑞弗(Cherian River)的修士。

在他很小的时候,父亲被盗匪杀害,母亲为了保护他,将他用摇篮装起来,放进河水里飘走。

受到神灵庇护的车里安,在水里漂了三天之后,被一个修道院的老院长救了起来……”

“……车里安修士问的问题,老院长答不上来,修道院里的其他兄弟也答不上来……”

“……去往圣地的路途是遥远的,在路上,有三个本领高强的战士被他的志向所感动,自愿成为车里安修士的护卫和学生……”

“……有一天,车里安修士来到一条宽阔的大河边上,只有一个老妇人撑着船篙在一条小船上等待着渡河的乘客……”

“……那亚马逊国的国王才二十三岁,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

“……那蝎女精灵容貌比起国王,丝毫不差,在气质上更狂野几分……”

“最后,车里安修士收拾好行李,带着自己的三个学生头也不回地向圣城出发,因为他知道,任何凡世的荣华都比不上信仰的光芒。”

刘易停顿了一下,“而这不过是车里安修士经历的八十一件考验中,风险最低的一次。

约翰修士,如果说住酒馆吃美食,你就担心自己的信仰会不会动摇,让你接受如亚马逊国这般的考验,你能熬的过去么?”

约翰修士陷入了沉默。

不过邻桌的的一个胡子大叔接上了话茬,“要是我,肯定熬不过去,娇滴滴的女王,又那么爱他,还这么富裕。脑子正常的人,谁特么还去取什么圣言录!

胡子大叔的朋友调侃道,“那个修士下面不会是长了根豆芽吧!”

一时间整个酒馆都充满了欢乐的气息。

“哈哈哈哈”×N

刘易这才发现,整个酒馆的客人们都在听他讲故事,连吟游诗人也搬着高脚凳坐到了旁边来。

见刘易注意到自己,吟游诗人用怀里的竖琴弹出一串优美的旋律,向刘易致敬道,“真是个好故事,先生。”

“谢谢,”刘易朝他点点头。

“一会儿可以聊聊么?”

“当然。”

得到刘易肯定的答复后,吟游诗人重新登场。

不过他没有接着刚才表演的节目,他知道,酒馆里的客人还沉浸在刘易讲述的这个新鲜有趣的故事里。

于是吟游诗人演唱了几首乡下汉子们喜闻乐见的颜色小调,反倒是搏得了不少掌声。

“我觉得你的这个问题没有意义。”

没有人打岔,沉默良久的约翰修士回答了刘易的问题,“我承认你说的这个故事,在信仰上很有价值,不过终究不过是一个有趣的民间故事罢了,并不能佐证你的观点。

世上哪有什么喝下去就能让男人怀孕的河流?”

“这世上当然没有喝下去肚子就会怀孕的河水,但是这个车里安·瑞弗修士在我家乡的历史上的确是真实存在过的。”

刘易严肃地说道,“在历史上,他独自一人从修道院出发,向西穿过沙漠瀚海和高山大河,一路上经过了大小数十个国家,历经艰难险阻,连沿途各国国王送给他的随从都死了几波,最后花了十七年时间,终于从圣城取回几大车圣言录带回家乡,成为当时国王最为倚重的大主教之一。”

约翰修士再一次沉默下来,因为刘易后面说的这个故事,听起来真实了很多。

花十七年时间游历诸国,对于约翰这样的苦行修士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他自己不也已经游历了整整四年了么?

刘易也不催促,只让他静静思考,苦行巡礼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不知不觉,夜色已深。

留在酒馆里找乐子的商旅或者本地人陆陆续续离开,吟游诗人收拾好乐器来到约翰修士身边,礼貌地问到,“修士,你应该不会介意一个虔诚的七神信徒坐到你身边吧?”

回过神来约翰修士笑着点点头,“当然,请便。”

吟游诗人摘下蓝色的尖顶帽在胸前划拉了一个复杂的礼节后,拉开椅子坐了下来,向刘易问道,“这位先生,你刚才讲的故事,极有魅力,让人印象无比深刻。我能知道这个故事的名字么?”

刘易想了想,回答道,“这是车里安修士漫长旅途中的一个段落,我们叫他‘西行漫记’,亚马逊国篇章。”

“‘西行漫记’之亚马逊国……”

吟游诗人喃喃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陷入了思考,不过几息之后,他抬起头,“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来自西境的伦纳尔·沃斯,是个游走在七国境内,为人们带去欢乐和美好的吟游诗人。”

刘易不由得笑道,“看得出来。”

这不是很明显么?

伦纳尔耸耸肩膀,迅速进入主题,“刚才听到你说,亚马逊国的遭遇只是车里安修士经历的八十一件考验之一,那么就是说,除此之外,还有八十个关于考验的故事?”

刘易点点头,“当然,取回圣言录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能凑齐八十一项考验,那绝对不会是看口耳相传就能传播下来的故事,你一定在哪里读到过这本叫做‘西行漫记’的故事。能把它卖给我么?”

作为专业人士的伦纳尔·沃斯,从亚马逊国的故事里听到了成熟的故事架构,鲜明的人物特征,合理又崇高的故事主线,《西行漫记》必然是一部千锤百炼的史诗。

而且这是一个充满异域风情的,没有人听过的精彩故事集。

如果能从眼前这个人手里搞到“西行漫记”的完整文本,再经过一些细节上的本地化调整,必然能让自己成为这个时代最知名最受欢迎的吟游诗人,即便是学士们撰写的史书,只要提到这个繁华的时代,就无法避开自己的名字。

刘易有些为难,“啊?卖给你?可是这本书我手里没有啊……”

伦纳尔急切道,“那你能把他写下来卖给我么?我愿意出笔大价钱。”

“大价钱……大价钱什么的,都还不用提,我就算写出来,估计你也看不懂。我还不会维斯特洛大陆使用的文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