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毁灭

第一次见到太阳的感觉，怎么样？

埃伊娜说不出来。

“太阳”。

这个只存在于故事书里、只存在于历史书上的事物，离她实在太过遥远。

如果她出生于太阳尚未破灭的时代，她也许会感动得热泪盈眶，也许会像个孩子一样号啕大哭，又或许会酝酿出更多心中深埋的恨意。

但她从未见过太阳。

就像从小失去父母的孤儿，人们总是自作多情地认为孤儿会想念父母，但当别人真的问他对父母的感受时，他只会茫然地摇摇头。

这或许才是最大的悲哀。

路西尔沉默下来，埃伊娜反倒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所以，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居然能看到太阳，真是不错啊。”

埃伊娜一眨不眨地看着远方，落山的太阳光线柔和、并不刺眼，周围的一切都是那么明亮，她依依不舍地看着太阳完全沉入山脚，天色也逐渐变暗了一些。

“马上就要天黑了，两位客人，需要住店吗？”酒馆的老板站在吧台内，朝路西尔大喊。

“要！我要两间客房！”路西尔一边朝吧台快步走去，一边大声回应。

“只有一间了！”老板毫不留情地拒绝了路西尔的要求。

“行，一间就一间。”路西尔似乎早有预料，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从怀里取出一枚金币，推到老板的面前。

老板拾起金币看了看，眼中有几分疑惑：“我怎么没见过这样的金币？”

“我是从其他国家来的。”路西尔爽朗地笑笑，“正在冒险的途中。”

“嗯。”老板发出一声鼻音，将金币放在灯光下仔细观摩，又捏在手心摩挲了一会，才点头道：“纯度不错，我可以给你算成四十三枚松格尔，你打算住几晚？”

“能住几晚就住几晚吧。”路西尔并不将这枚金币放在眼里，随意地趴在吧台上，“可以把房间钥匙给我了吗？”

“当然。”老板爽快地转身，从墙上拿下最后一枚孤零零的钥匙，交到路西尔的手上。

看来，他确实没有说谎，客房真的只剩下一间了。

埃伊娜站在一旁，看着路西尔麻利地包办好一切，又看了看只剩最后一根的钥匙，默默把想说的话吞回到肚子里。

她现在很矛盾。

一方面，夜星是她的救命恩人，而路西尔又深受夜星信赖，按道理来说，她自然也可以完全信任他。

但另一方面，她又觉得路西尔是个忘恩负义、脚踏两条船的男人，明明有了夜星这么好的女人，却还与公主殿下纠缠不清。

明明夜星是如此的完美，就连身为女性的她，都对夜星感到艳羡钦佩。

又强大、又美丽、又温柔、又优雅……

夜星身上的优点，真是数之不尽。

凭什么路西尔能对她不动心？

“埃伊娜，埃伊娜？埃伊娜……我们该走了。”

路西尔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埃伊娜这才发现，自己发了好久的呆，甚至没有意识到路西尔在叫唤自己。

埃伊娜的脸不由地红了红，刚才确实是她的不对，她只好赶紧“啊啊”了一声，抱歉地低下头：“不好意思，我刚才在想别的事情。”

更加不好意思的是，她刚才想的事情还正好与路西尔有关。

想到这里，她的脸又止不住红了一些，只好把头埋得更低一些，防止路西尔发现自己的丑态。

路西尔倒没想那么多，只是点点头，带着埃伊娜上了二楼。

“二零三、二零四、二零五……二零九，我们到了。”

他迅速找到自己的房间，拿出钥匙。

直到路西尔把钥匙插进锁孔，打开房门，一直在神游的埃伊娜才慢慢反应过来。

等等，我要和异性共处一室了？

不……不对吧这样？

埃伊娜六神无主地跟着路西尔走进房间，“哐当”的关门声把她吓了一跳，她这才结结巴巴地开口：“那、那个……”

“今天晚上最好不要睡觉。”路西尔似乎没有听见埃伊娜的呢喃，自顾自地开口。

“为、为什么？”一说到正事，埃伊娜立刻在短短几秒钟内恢复了正常，“晚上会发生什么？”

“到了晚上你就知道了。”路西尔卖了个关子，他不想再编理由去解释，为何他能知晓未来。

“呃……哈……”埃伊娜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哈欠，“可是我有点累了……我还以为马上能睡觉了……”

“……”路西尔沉默半晌，叹了口气，无奈地回道，“那你歇一会吧，我来守夜，有什么事情，我会叫醒你的。”

埃伊娜关于“应不应该信任路西尔”的问题还没有得出结论，浓浓的困意就已经爬上了她的大脑。

长时间的运动下，她的体力早已耗尽，她再也睁不住自己的双眼，沉沉睡去了。

路西尔看了看埃伊娜的睡颜，不得不说，白发精灵的容颜同样精致，更是能狠狠戳中某些群体的爱好，但他也只是扫了两眼，替埃伊娜盖上被子，就移开了视线。

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路西尔的速度突然变快了不少，就像加速了数倍，但是很快，他又一个踉跄跌到地上，就好像是身体和灵魂出现了不协调的地方。

他皱了皱眉，却对此并不意外。

进入“这个地方”无法切断他与夜星的联系，他有一种感觉，没有事物能将他和夜星斩断联系，因为他们本就是一个整体。

但这也带来了更大的问题，“这个地方”的时间流速与外界不同，传闻有人睡了一觉就做完了一辈子的梦，路西尔现在的情况，就与其类似。

路西尔和夜星，正身处于不同的时间流速中。

如果要打个不那么恰当的比方，就好比一个天生能左手画圈右手画方的人，突然要求他去做到左手画圈的速度增加十倍、又或是右手画方的速度放慢十倍。

当然，先停下一只手，等左手画完圈，再开始动右手也是可以的。

路西尔原本就是这样做的，他从出现在酒馆到进入房间，花了三四分钟，而外界的夜星只迟钝了二十秒。

但夜星和黑骑士的战斗马上就要开始，那是一瞬间都不能犹豫的生死之战，他必须趁着这段时间，完全适应两边不同的时间流速。

他就像一个重新学习走路的婴儿，正在努力将自己的身体强度和反应速度契合起来。

五分钟后，他做完了热身运动。

十分钟后，他跳完了一次广播体操。

十五分钟后，他坐回到椅子上，闭目养神。

他已无需再练习。

而夜星与黑骑士的战斗，尚未开始。

他就这样耐心地坐着，不知又过了多久，直到剧烈的爆炸声传来，窗外如白天般明亮，路西尔缓缓睁开双眼。

他听到楼下的人们在奔跑、在惊呼、在号召。

“太阳毁灭了！”

“不能让太阳毁灭！”

“快去把太阳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