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凛拿着牌回到后面,他们都还呆若木鸡,完全没想到这种发展。
“是不是阿清今天太忙太累了,我们还捉弄她,生气了啊?”
“阿清平时都很好说话的,这次有点反常了。是不是跟蓝凛还不太熟。没到可以开玩笑的程度啊?”
“重点是阿清生气了,蓝凛被打了。我去,那一巴掌,听着都脸疼,得用了多大力气啊……”
“我记得,之前最惨的一个是被阿清踩了一脚,说不疼,现在不知道是真是假了。”
“蓝凛对不住了啊,怪我们怂恿你,我们也没想到会这样,你脸……还疼吗?”
“没事。”他没什么情绪地说,将牌还给他们。
回到位置,没有桌子,就在窗边站着。夜风吹进来,带来秋天应有的寒凉,脸上火辣辣的,其实很疼。他心里被难过填满,又空落落。她生气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要道歉吧,可他连走到她面前的勇气都不再有。
齐清洌拿纸巾擦掉了唇上的口红。方瑞晴阻止不及,怨她说:“阿清你拿口号撒气干嘛,好不容易给你涂这么好看,擦了多浪费啊。”
“影响吃东西。”齐清洌没什么表情,说完出了教室,在走廊上站着发呆。莫名觉得里面有些闷,也许是气氛太过火热。
教室里实则气氛诡异,没人敢提刚刚的事,也没人敢说和,瞿以端出来疯狂活跃气氛。
蓝凛转身,看见走廊上的身影,感觉后背很冷了,可他还在吹风,不肯挪动半步。
齐清洌手机有她妈妈的消息弹出来,她把电话打过去。
电话被立即接通,声音传来:“妈妈今晚到家,到学校接你怎么样?”
“不用了,我们办活动,我会晚点回家。”
“办活动怎么还心情不好吗?声音都不太高兴。”
“没……有点累了。”
“那晚点回来要注意安全。”
“好。”
“话都少了,小秋有事要跟妈妈说。”
“我刚刚……打了一个人,打了他的脸……”
“道歉了吗,还是没有原谅你?”
“都不是,我没跟他说话,说不出口。算了妈,说不清楚,也没什么好说的,你到家就好好休息不用担心我,挂了。”
“不去说当然说不出口啊小秋,你想道歉,只要去到他面前人家就能知道了。”
“知道了……”
什么时候,说一句话让她这么迟疑不决,竟然会觉得说不出口。
挂了电话,一声长叹。齐清洌揣好手机,去了卫生间,开了水龙头。冰凉的流水冲洗着那只打了人的右手手心。她的右手至今仍微微颤抖,好像回到第一次与人争斗动手的时候,那以后她就再也没有这么手抖心慌过。她的掌心还火辣辣地疼,当时用了不小的力气,他肯定也很疼。
她后悔,为什么反应过激了,为什么没有平静以对,不是一直以来都不禁止男生玩大冒险游戏么?假装强吻很过分么?又不会有人真的当真想要吻她,配合他们玩闹几乎都是所有人的共识了,就坦坦荡荡就好了,推开就好了……这种反应才像有什么。
可那时他眼里都装了什么?他与她靠得那么近,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鼻息。她看不出来吗?他也有认真的吧?他被打了一耳光,却如释重负地退后保持距离了。
为什么她还是生气了?
他好不容易才有一点改变,她这一巴掌,会把他打得又退回他的世界。
她心很烦,她心乱了。她对他的关心和在意程度明显超出了她应尽的责任和义务。
齐清洌回到教室,玩游戏的几个男生互相推搡着过来。
“阿清对不起,要怪就怪我们吧。是我们逼他去的,忽略了你最近都很忙,心情不好,还在你面前胡来……”
“是啊阿清,别生蓝凛的气了,我们以后不玩这个了。”
“怎么办?蓝凛又要自闭了,阿清……”
齐清洌看向窗边怅然凄清的背影。
这回他没有桌子可以趴着睡觉了,坐在椅子上只能把窗台当作枕靠。外面黑漆漆什么都没有,不知道他在看什么,或许又闭眼睡觉了,满教室的喧闹与他仍旧无关。
齐清洌被他们吵得更心烦了,她怎么知道怎么办好?他又要哭了吧。
男生们面面相觑,无计可施了这次。以前有什么找阿清就行,这次阿清不是旁观者清,而是当局者“清”了,她也为难了。
蓝凛后悔参与那个游戏了,这个耳光之后,他跟她会连朋友都不是了吧。她打了他,但他不怪她。他自知也有龌龊的心思,那又何尝不是一种顺势而为?没想真的吻她,但想借机亲近她,想看她会是什么反应,会不会对他有毫末的慌乱。然而她的举措是那样果决杀伐,他才是慌乱的那一个。果然,越界都只会令他难堪。
不知道以后该怎么面对她了。
想离开这里。
现在。
他闭着眼,面对空荡的黑暗掉着眼泪。他忍不住想藏起来,反正以前趴在桌上,没人会知道,眼泪是没有声音的,他也是没有声音的。从来不会有人刻意关注他是不是哭红的眼,就当是没睡好导致的红血丝,他也能毫无负担地掉眼泪。
他以后再也没有朋友了。他对她的喜欢,又要藏到什么时候?大概要到他自己也忘记。
就这么思绪烦杂心灰意冷,不知过了多久,忽然他脸上一疼。
齐清洌不知从哪里找来两个清凉贴拍在他的左脸上,没有刻意放轻动作,带了点气,他脸上又凉又疼。他抬头看她,睫毛潮湿,眼尾还挂着细小的水珠。
又哭了。她想。可他委屈压抑,孤独无助,除了哭还能做什么?只剩哭泣的权力了吧,不会喊叫,不会无理取闹,一直静默无言。
站到他身边来了,说什么都不难了。
“对不起。”
他听见她的声音,很轻,不生气了。
“不怪你。”他也轻声作答。
“那你为什么哭了?”她说,“被打不是很委屈吗?为什么不怪我?”
“那也是我有错在先,不该那样做。”
“你喜欢我,是吗?”她平静,毫无意外地问一个答案了然的问题。
蓝凛几乎那瞬间要站起来了,惊诧得神色慌张,听见自己心跳如雷。
“我不可能永远都看不出来的,笨吗?”她说。
他不说话,不说话就是最好的回答。
齐清洌忽然莫名地说:“又下雪了。”声音哀叹,缠着惆怅。
他望着她,茫然不知何意。
齐清洌说:“你静坐在哪里,那里就会下雪。”
他问:“我很冷对吗?”
她没回答,自顾自地说:“其实我很怕,怕你会因为这一巴掌退回到你的世界里,那我之前对你说的话全是空谈笑话。哪怕因为这一点,我都应该跟你道歉。如果我足够坦荡,就不会对你的行为反应过激,不会犹豫对你道歉,根本不会对你对任何人生气。我不坦荡,你明白吗?”她不坦荡,但是从来坦诚。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别哭了,也别躲起来了,是我该说对不起。”
“我不明白,我怕我误会。”他站起来,变成他低头看她。
“你不是跟我表白了?在那首你不敢唱完的歌里,在你看我的每一个眼神里。我能听见,也能看见。本以为可以继续坦荡下去,为什么不守边界过来招惹我,打完你的那一刻起我也清醒了。也许我一直都能看见,终于到了不能再否认的时候了。”
“所以你打算怎么处置我?”
齐清洌扯了他的衣领拉近到他耳边,用只有他能听清的声音说:“罚你跟我交往好了。”
她不像骗他的表情。他丢了魂。像梦,没睡醒的梦,只是这次近在眼前,触手可及。
她松了手,他保持着弯腰的姿势,被她按肩推了回去。
“我已经主动了,看你了。”她说。
他点头:“只要不是骗我……”
齐清洌又恢复平常自然的笑:“傻吗?我什么时候骗过人,还是这种事,这种事都能开玩笑啊,把我当什么人啊?”
可是他被欺骗戏弄过,所以怕这个美梦成空。如果是她呢?体无完肤也无所谓了。他复又坐回椅子上,喜极而泣地笑。
齐清洌背靠窗边,倾身向他问:“什么时候的事?”
他难为情了地说:“很早,入学那天,方瑞晴缠着我问话,然后她叫你,你回了头。”
惊鸿一瞥,一见钟情。从那时起,他心就乱了,收拾得再好的思绪也会为她凌乱无度。
齐清洌惊了:“你藏了这么久?”
“我……那个时候,又不关你的事,我们还不算认识。”
“真可怕啊,你们这种人,真能藏事。”她无可奈何地笑,“脸上还疼吗?”
“有点,没事的。上一次更严重都没什么。”
“那行,你继续看风景吧,我走了。”
蓝凛愣愣地点头,等她走了,忍不住自问:“为什么感觉像假的……”
赵若明他们立刻跑过来围住他。
“阿凛怎么样?阿清说什么了?和好了吗?她还生气吗?”
“对啊,我们刚刚看得可害怕了,怕阿清给你右脸也来一下!”
关良也忍不住说:“阿清没事揪你领子干什么?我想到她那样上一次还是对杨盛满脑子都是完了……”
“阿凛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自闭也没关系,我们都还当你是兄弟。”
蓝凛只是频频点头,没有多说,也不太方便说。
方瑞晴见齐清洌回来了,心情恢复了的样子,问:“怎么样?都说开了?”
“嗯,吃你的零食去吧。”齐清洌心情很畅快地挥挥手。
“闻因在上面和谷暄和唱歌,阿清你去不去?”
“不了,你去玩吧。”齐清洌笑,作为知道宋闻因心思的人,她一去那两个人跟前总有做电灯泡的感觉。而且谷暄和虽然不喜欢齐清洌,但一直跟齐清洌比跟宋闻因一副交情更深关系更近的样子。这样不好,尽管之前宋闻因也不吃醋,齐清洌也懒得理会谷暄和那拿她当兄弟的样子。
谷暄和也是怪异,不把她和宋闻因两人当女生看,只不过她性格更为外向大方,宋闻因要稍微内收一点,因此谷暄和就和她相处更自然得多。但还是得让谷暄和意识到她可不是他能随意称兄道弟的对象,尤其要意识到宋闻因也是个女生……某些方面来说,谷暄和挺纯天然的,有种自信的钝感。
方瑞晴跑上去和他们合唱去了。赵若明他们也不再玩大冒险游戏,也去前排点歌合唱。席初也被瞿以端拉上台去。席初扭扭捏捏地唱着歌,瞿以端狂吹他彩虹屁吹得天花乱坠,砸得席初心花怒放了又唱几句。周围人见状也不停夸赞席初唱得好听爱听要多听,完全将席初那点小心思拿捏在手心。
齐清洌拿了两罐雪碧去了后面的窗边,给了蓝凛一罐。
她看了眼他伸过来接雪碧的手,调笑着逗他:“戴手饰,被我抓到了。”
他指了指她左腕的银手镯,说:“你也戴。”
“谁敢抓我?”她神气十足地挑眉笑。
“我……敢。”他毫无气势地轻轻握了一下她手腕,很快收回手。
“你戴的是什么?”她看过去,那就是一串黑漆漆的珠子。
“蓝虎眼。”
“不是黑乎乎吗?蓝在哪里,难道戴在蓝凛手上就要改姓蓝吗,真霸道。”她笑。
“……哪有。”他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照着自己手腕的珠串,示意她看。
光线不足时显得只剩黑色的珠子,在光的照耀下闪着一道道蓝色的光纹。漂亮的蓝色藏在黑色里,光下才能看见。
“原来这么漂亮,还真符合你。”
“你喜欢吗?送你好不好?上次要送你的生日礼物你都拒绝了。”
“……还记得呢。”她顺手一拒,自己都给忘了。
“忘不了的,难过了好久。”
“那你再送一次,我收下了。”
“手上这条戴过了,尺寸也不适合你,送你新的。”
“很喜欢收集这些珠子吗?”
“蓝虎眼纹石,这个好看。跟我一样姓蓝。”他认真地说。
她笑:“这么喜欢蓝色啊?”他关于蓝色的东西,要比其他颜色出现频率高。
“对蓝色从小就情有独钟,可能真是因为我姓蓝……”
“那我本来姓时,岂不是也要收集‘石头’?”
“也可以……”
“怎么都不去吃东西?”
他不好意思地说:“不习惯。”
她没强迫,随性地笑笑:“不习惯这样的场合啊?也是,那就重新慢慢习惯吧。”
“不像真的。”他摸了摸脸上的清凉贴,触感明明那么真实。
“那我是真是假?”
“真的。”他认真地点头。
“那就是真的,笨蛋啊笨蛋。”齐清洌拉开雪碧罐的易拉环,往他手里那罐一碰,晃出一些洒到地上起着气泡,她慢悠悠地喝一口。
他也拉开环喝了一口,说:“我可以叫你阿清么?”
“为什么不可以,都这么叫。你以前可以,现在更可以了啊。”
“以前不敢,怕被你发现。”
“要主动一点啊,我走一步,你走一步,好不好?这一次不能你走一步我走九十九步了,不对等。像之前说的付出难以平等是控制不住的事,我们主观上是平等的就好了。如果不能同进退,那我们又互相喜欢什么呢。”
“我会的,不会让你后悔喜欢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