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渐亮,深红色帷帐垂下重重叠叠的流苏。
“您醒了。”
这声音仿佛用金杖轻敲瓷器,清润而动听。
我朦朦胧胧的视野里,出现了一个在晨雾滤镜中散发着柔光的身影,褐黑色的鬈发垂在玉兰色面颊两边,白色立领衬衫与收脚骑马裤,使他如油画中走出的少年一般,古典而优雅。
是我优秀的,挑不出一点毛病的仆人兼执事撒谢尔。
我坐起身,任他将床铺上的绸被叠起,由衷地夸赞道:“好久不见,你长得更高了,撒谢尔。”
算一算日子,我们已经分别了六年。
六年前,因为承诺会拿到全额奖学金,我同意了他去伦敦读医学本科。
美少年伫立在晨光中,微微一笑:“主人........还是和以前一样。”
六年大学生涯过后,他已经历练出一口时髦又优雅、带着俏皮卷舌的英伦腔。
当然啦,我又不是人类,怎么可能像你们那样见风就长?
不过,今天不太一样,我总感觉身体有些怪怪的。
支开撒谢尔,我进入房间里面的浴室脱下裤子,顿时被上面的鲜红刺痛了眼睛。
干!
谁能想到吸血鬼也会来大姨妈?
事实上,我们只是高维生物,始终没有超脱生物范畴,仍然在缓慢地发育成熟,和人类一样按部就班地步入死亡。
换算时间比率,大概就是十比一吧!
说起来,我与撒谢尔初相遇的时候,他还是个只会在母亲腹中蠕动的婴儿呢。
梳妆台附近,是一面高大的立镜。
我脱下晨袍,换上了有着曼妙长袖的钟型长裙,那裙子领口极低,重叠着数层飞边与蕾丝边饰。
比起现代,我还是更喜欢浪漫主义时期的装饰,既活泼,又热烈。
美貌少年正跪在我脚边,替我整理着裙撑。
鎏金边的镜子倒映着他山峦般的眉骨鼻峰,我忽然灵光一闪。
“撒谢尔,快给我看看(你的上嘴唇)!”
在我看过的大侦探悬疑故事里,所有英国人的上嘴唇都会消失,这是一种可怕的诅咒!
撒谢尔安静地侧过脸,任我捧着他的脸查看。
幸好,他的两片嘴唇还好好的,鲜润胭红,薄厚宜人,上面还生着一点饱满甜蜜的唇珠。
我松了口气。
孰料,他却眼疾手快地抓住了我的手腕。
“主人是在担心我吗?”
“是啊。”
我担心你的上嘴唇子,生怕他们灰飞烟灭。
他温柔缱绻地亲了一下我的手背。
“撒谢尔很高兴。”
中午,我阔别已久的仆人执意要服侍我用餐。
我的午餐由六月前出栏的小牛肉、产于俄罗斯里海的新鲜鱼子酱和洒满了金箔的黑笋构成,一竖刀下去,淡淡的血水四溢流淌。
小牛肉很鲜嫩,鱼子也很弹牙,然而,我环视餐桌,仍然由衷地感到不满意。
“我的苦艾酒呢?”
撒谢尔一愣。
和久远时代的贵妇一样,我总是随身带药瓶,手拿手帕斯文地擦拭眼泪:“好伤心,我用餐的习惯,撒谢尔已经全都忘记了........”
少年看起来有些惊讶,但仍是彬彬有礼地退后几步,走向了酒窖的方向。
“等等,你记得那扇门不能开的吧?”
他修长的背影一顿,但还是极快地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