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露殿的门刚刚打开,一众朝臣就围了上来。“娘娘,陛下如何了?”
冯姝叹了口气道:“还是老样子。陛下服过药,刚睡下。诸位若要面圣,且等陛下醒了再进去吧。”
众朝臣齐声应诺后,冯姝问道:“几位奉诏回京的王爷可都启程了?”
当今圣上已年过四旬,膝下至今只有三位公主,且两位已经下嫁。眼下病重,召几位亲王回京就是为了议定储君人选。
众人心知肚明,这位年轻皇后做不了几日了,可她主动问起此事,也无人敢不答。
中书令答道:“回娘娘,臣昨日收到消息,几位王爷已经启程,想来不日就可抵京。”
“那就好。”冯姝神色淡淡地道。
这时,吏部尚书冯禹上前一步道:“娘娘近来照料陛下很是辛苦,臣看您气色不佳,还望娘娘保重凤体。”
“多谢冯尚书,照料陛下龙体,乃本宫分内之事。”面对父亲的关怀,冯姝未有任何动容。
在场众人皆知二人是父女,可见冯姝如此态度,众人不免有些尴尬。
唯有冯姝对此恍若不觉,对众人点头致意后,便转身离去。
回立政殿的路上,冯姝想起方才父亲听到自己提起几位亲王入京时的神情,心中就止不住地冷笑。
当初把女儿嫁给比自己还要年长的皇帝时,他老人家应该没想到,到头来这皇位还是要兄终弟及,他女儿终是做不得太后的。
如今自己只要再撑几日,就能解脱了,即便自己不能享太后之尊,但也能落得个清静自在,更不必再看家中脸色。
连日来照顾皇帝的同时,还要料理后宫琐事,又要应付朝臣,冯姝总觉得异常疲乏,眼下又是一阵眩晕,近身侍婢忍冬忙扶住她劝道:“小姐,您近来太过操劳了,还是传太医来瞧瞧吧。”
要是自己就这样去了,未尝不是件好事。冯姝自嘲一笑,不过是一时的气馁之语,于她而言,日子总还有些盼头,所以冯姝终是点头应允。
“恭喜娘娘,贺喜娘娘,您有喜了!”太医喜不自胜地道。
周遭侍奉的人立时附和道:“恭喜娘娘!”
这位是在宫中侍奉多年的老太医了,断不会在此事上出差错,所以冯姝并不怀疑太医的话。
可她十分清楚,此事若发生在半月前,那绝对是天大的好事,但以如今局势,这孩子简直就是自己的催命符。
见冯姝无动于衷,忍冬轻轻推着她道:“小姐?”
“我这身孕有多久了?”
“回娘娘,您的身孕不过月余。”太医答道。
时间也对得上,冯姝的心愈发沉重。“大喜大悲都无异于龙体安泰,此事待我好好思量一番,再告知陛下,还望许太医勿要声张此事。”
“臣明白娘娘的意思。”太医何尝不明白这位年轻皇后的处境,虽然不合规矩,到底还是应承了下来。
“忍冬,送许太医出去。”说话时,冯姝深深看向她。
忍冬立刻会意,送许太医出立政殿后,悄悄送上几片金叶子。
冯姝又对四下吩咐道:“正如我方才所说,管好你们的嘴。若是有谁妨碍了龙体安泰,就休怪本宫无情!”
因为心头压着沉甸甸的事,所以冯姝彻夜未眠,以至于晨起时眼下一片鸦青。
忍冬原是打算再宣太医的,却被冯姝拦下。“没睡好而已,不必大惊小怪,你帮我用脂粉掩好便是。”
忍冬边为冯姝上妆,边劝慰道:“奴婢知道您担心什么,可到底您是有身子的人了。何况这孩子是您来日的指望啊。”
“指望?”冯姝问道:“你当真这样想吗?”
长叹一声后,忍冬打发众人出去,只留自己与冯姝独处。“小姐,陛下多年来就盼着子嗣呢,您的孩子可是正儿八经的嫡长子,陛下定会全力护着您的。”
“你不必说这些话来敷衍我,且不说我这一胎尚不知男女。至于我孩儿的父亲还能活几日更未可知,他当真护得住我吗?最多还有半月,有力争夺皇位之人就会齐聚京城,我这一胎挡了他们所有人的路,他们哪个会放过我?!”冯姝本就气色不佳的面庞,此时因为恐惧已然白得吓人。
忍冬知道冯姝所言不虚。“小姐,到底咱们冯家在朝中还有些分量。”
“我冯家世代簪缨不假,除我之外还出过一位宰辅,一位皇后,两位帝师。可你以为这些就能让我活命吗?!且不说京城之中,我冯家没有半分兵权,京城之外的武将又有几个是我冯家的人?!”
话到此处,泪水已在冯姝眼中打转,自己从未想过要母凭子贵,上苍为何不能放过自己?
忍冬见状忙握住冯姝的手,跪在她身畔道:“小姐,奴婢是自幼跟着您的。这几年,您的苦奴婢都看在眼里。所以无论小姐打算如何处置这个孩子,奴婢都听您的。眼下这个时候,小姐不必考虑太多,只需保全自身就好。”
“忍冬,多谢你。”冯姝也紧紧回握住忍冬的手。
“小姐言重,无论日后如何,奴婢都会追随小姐的。”
犹豫一整夜的事情,冯姝在此刻终于下定决心。“临淄王不日就会入京,届时你跑一趟,请他务必与我见一面。”
忍冬对自家小姐与临淄王的过往一清二楚。“小姐,临淄王此次入京是为筹谋大事,您如今与他到底叔嫂有别,这个当口您与他相见实在太过冒险,他恐怕……”
“是啊,他志在天下……”冯姝的神色有些迷离,仿佛回到了五年前,他亲口对自己说:“抱歉念念,我不能娶你了。”
片刻后,冯姝的眼神重新分明起来。“你只管去打听临淄王的行踪,我自有办法让他见我。”
之后的几日,许太医每日都来请平安脉。
待到第六日的时候,许太医忍不住问道:“娘娘,您的身孕……”
冯姝神色淡然地道:“我知道你的意思,我有身孕的消息不可能一直瞒下去。不过现下也才月余,到底也不差这几日,就有劳许太医再辛苦几日吧。”
“娘娘言重,您如今怀着皇嗣,臣做什么都是应该的,只是……”
“三日。”冯姝斩钉截铁地道:“再给我三日,到时许太医该怎么做,便怎么做。”
这样的眼神让许太医实在难以拒绝。“那臣就再等娘娘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