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郑音就死了。
死在徐月提前下班回家、刻意绕路经过的路口,像一只被勒住脖颈的猫,从高窗外落下,发出一声闷响。
徐月打电话去了医院,救护车到得很快,但是护士让她报警,因为郑音已经没脉搏了。
徐月张了张嘴,忍不住质问:“你真的当音音是你的女儿吗?”
“我没有这样的女儿!她好端端的班不上,跑到外地来自杀,真是丢尽了我的脸!”
“她就是我的命啊,她这一走,我可怎么活,怎么活啊?”
两个人的声音同时响起,却是对女儿的埋怨。
徐月的脑子嗡嗡嗡地作响,面子面子,又是面子!
郑音明明都要恢复了,她好不容易逃离出来,却又被这两个人推向深渊!
徐月不知道这算不算是爱,但就连郑音自己都无法说出父母不爱她这句话。
她可是家里唯一的孩子啊,尽管父母重男轻女,最后还是只生了这么一个,他们的心愿只是要个后代,将郑家的血脉和生命延续下去,这似乎是个传统。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样算起来,郑音暂时不想结婚似乎是一种自私自利。
她妈妈肠道癌晚期,一个将死之人的心愿,她都不能够替她办到。
“郑音是为你们考虑过的,你们能不能也多为她考虑考虑?”
徐月忍不住吼道。
“她为了你们,甚至还跟那个男的商量,问他能不能假结婚?那个男的为了占便宜,还真就答应了,还说结婚以后暂时不会碰她。还好她把这件事告诉了我,是我阻止了她,我不能看着她做这样的傻事!”
“什么?原来是你多管闲事,阻止我女儿结婚啊?是你害死她的!”
虚弱的郑母突然直起身,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愤怒,一把将徐月推倒在地。
徐月的后背刚好撞在书桌的棱角处,疼得她半天喘不过气来。
郑母却还在喋喋不休:“等她结了婚,自然就知道男人的好了,也会晓得我们当父母的不容易,那时候就不是假结婚了,证都领了,真假还有区别吗?”
“我都跟她说过了,小伙子家里条件好,愿意出五十万彩礼娶她,房车也都是有的,而且当了快十四年的兵,马上就能转业了,她为什么不接受他?”
徐月只觉得荒谬。
她问道:“只要一个人条件好,就应该接受他,爱他吗?”
郑母以一种极为轻蔑的眼神望过来,冷冷淡淡地说:“这就是生活,人总要为现实妥协的。如果你不是我女儿的朋友,我才懒得跟你说那么多。”
徐月抿了抿唇,提着一小袋不值钱的发卡玩偶,行尸走肉般出了门。
她想起那个笑起来很治愈的女孩子,曾经歇斯底里对她撒气的样子。
郑音说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肯定她,全是无止境的否认和指责,硬生生将她拖去深渊。
那个时候,郑音说话就已经开始颠三倒四了,她说如果不是偷偷溜出来,她每天晚上十点就得睡觉,妈妈会检查她的手机,查看她的通话记录,翻阅她的收支记录和跟朋友聊天的痕迹。
即便熬夜到凌晨三四点,妈妈都会在周末早上七点多叫她起床跑步、洗衣服、交际,因为“老年人都起床了,年轻人还在睡懒觉”。
她说妈妈瞧不起她的很多朋友,觉得她们不是重点大学的毕业生,还认为研究生以下的人都没有交往的必要,所以好多朋友因为妈妈私自拉黑电话,而跟她绝交。
她前一句说单位领导给她打电话了,对她委以重任,而她还刚刚看了“美丽心灵”这部电影,觉得又亢奋又热血,后一句就说其实她没有接到领导的电话,只是天天都能够在电梯里碰到领导。
她还说她已经下班三个多小时了,但是楼上依旧灯火通明,同事都还在加班,所以她开始内疚了。
徐月当时就冒出了冷汗,劝说郑音去看看心理医生,但郑音回答说自己很健康,刚才还跑了五公里。
就是在这种精神失常的情况下,郑音都挺过来了,慢慢又变得爱说爱笑。
徐月不相信她就这样突然死了,无缘无故的。
郑音不是这样没有勇气的人,除非是有人给了她致命的打击。
她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亡,所以徐月想要一个答案。
上次的裙子不方便藏东西,所以她这次来穿了外套,偷偷拿走了郑音的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