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终归懦弱

残阳如血,落霞愈发灿烂,宛若铺卷画布延于天地间。

而这幅画卷间,如今又只剩常空,虞川二人。

金仙入月,鹏起独战四天仙,房广逢以自身本命神通结阵压制光斑。

妖宫的每个手段,全都被常空以不同手牌一一化解。

周遭名山大川流动不断具象,虞川勉强压抑着阵术,阴郁的眸子紧盯前方那道身影。

他再蠢,也明白这谱牒绝不能以寻常修为高低视之。

虞川悄声抬眼望向天际月魄,心下祈祷慈衫能以极快结束斗法。

如今状况可谓独木难支,他根本猜不出那仙修下一步又会作出些什么。

“你到底想做什么。”

面色阴沉,虞川厉声道。

常空静默不语,罗尘轻悬身侧牵引其捧捧众生愿力。

紧接轻轻向前踏出一步。

这一步,仿若踏在了虞川心弦之上,令其本就动摇的心境再度产生波动。

“你究竟要作甚!”

虞川再度呵问道。

不过常空依旧不予理睬,缓慢踏空而行,逐步攀登而上。

每步踏出,脚下都会残留小片玄黄,亦如古之圣贤登天问道。

二者距离愈发靠近,虞川面上神情不断变化。

尽力装作不甚在意的打量常空,可对方身上的淡然洒脱,一切尽在掌握的气量不由令虞川压力倍增。

阵术难逆,形势不清,虞川心中已隐隐产生了惧意,对区区炼虚合道的惧意。

他不明白究竟在怕对方什么。

独留心中那份挥之不去的恐惧。

常空落下最后一步,最终来到同虞川平齐之处,二十步内。

福至心灵铺展而出,将眼前这位妖族金仙一切情感收拢于心。

“竟如此不堪,你这等心境是如何修得长生。”

终于,常空开口道。

始终承载这份无形压力即将到达临界的虞川闻言,仿佛找到发泄口般,狰狞道。

“狂妄,你再如何也不过炼虚合道,先前不过仗着外力,真以为本宫主怕你。”

话虽如此,可那份色厉内荏任谁也能察觉出来。

“心境支离,神魂不定。”

心下自语,常空摇头失笑。

比之预期,貌似更为轻松,再需三两言语便可。

念头至此,常空收剑矗立,直视虞川双眸笑道。

“虞宫主,这古阵术貌似启动后无法逆转,这般和我浪费时间真的合适吗?”

“这又与你何干。”

虞川眉头紧皱,受到阵术压制,哪怕不足二十步的距离他也无法出手镇压常空。

这古阵术启动后,外人看起来无如何异象显化,感觉不过如此。可只有真正身处这丈余天地的生灵才明白阵术的恐怖之处。

命格一说乃天道生而所赐,一生难得改变。

可此古阵术却能通过逆转五行,演化本初天道。

虽说极其简陋,但终究具备一丝天道威能。

借此契机,便可做到对命格的剥夺和转化。

同理,由于这古阵术逆天而行,其内之人将会受到外界天道压制。

即便压制不会立刻对性命产生影响,可内部之人却如同修尽失,阵术开启间只得生存于这丈余方寸间,一旦未能取得对应命格就离开阵术范围便会暴毙而亡。

这一点,虞泽事先便同常空讲过。

加之后续种种事件,所以如今立于位暴怒金仙身前,他亦丝毫不惧。

“二位族老,慈长老飞升入月,你妖宫天仙或被师兄牵制,或维持光斑存在。”

常空徐徐道。

“而破局之法唯有你收入夫诸命格,凝聚气运,为你妖宫再添位伪太乙才能奠定胜局,之后你便为这北俱芦洲水脉共主,即便龙宫天庭也需许你三分薄面。”

凝望着虞川,嘴角笑容渐起。

“虞宫主,事已至此,为何还要违逆压制阵术,尔等谋划多年目标就在眼前,还在犹豫什么。”

常空这番话,将妖宫众人多年谋划目的尽皆道出。

他像位辅佐逐鹿诸侯,抱负远大的谋士,语气间尽是蛊惑意味。

“本宫主如何行事,无须你来教。”

虞川语气仿佛软了一分,眼神闪躲。

常空所言的确没错,谋划布局近千年,如今只要剥夺水云身上夫楮命格,随之收拢气运,一切便可尘埃落定。

可他心中却不知为何十分慌乱。

慈衫贸然间启动阵术,常空言语间的不断蛊惑,都令虞川感到极其不安。

这二人,一敌人,一同盟,可行事却这般相同,都在催促他启用阵术。

脑海思绪不断翻腾,虞川牙关紧咬,他不愿承认心中的那份不断滋生的恐惧,不愿承认自身懦弱。

“若是老宫主还在,他会选择谁?”

忽然间,幽邃话语飘入虞川耳中。

“闭嘴!”

虞川厉呵出声,双拳紧握,眼眸通红。

从儿时起,他就是衬托虞泽的对象。

不论是天赋,心性,为人处世亦或治理手段,他永远是被贬低训斥的一方。

从小到大,他一次都没赢过,始终活在虞泽的阴影中。

哪怕到老宫主死前,从未承认过他一次,哪怕一次。

所以他宁愿冒险接触慈衫,冒险让妖宫积蓄毁于一旦,不为别的,就只想证明他虞川从不比虞泽差。

奈何事实皆如此,他心中的创伤,他的懦弱,从始至终丝毫未曾改变。

虞川像是穿上大人衣服的孩童,只活在在自身臆想中。

可慈衫,常空的接连出现,无情的撕碎了这份臆想。

哪怕目标近在咫尺,哪怕明知己方占优,可依旧心存胆怯,终究不敢下决心成为那水脉宫主。

这一刻,虞川怕了,心中产生了逃跑的念头。

常空望着面色不断变化的华袍青年,福至心灵间告诉他虞川退缩了。

虞川心生抗拒,甚至内心最深处产生出放弃一切,放弃水脉共主,放弃妖宫,放弃两位族老,远走向北的念头。

也就这念头生起瞬间,虞川周身由心境生成的君王之姿彻底崩塌。

退缩软弱者,安配号令一洲水属。

虞川心境本就处在破损边缘,如今在常空不断施压之下彻底崩溃。

他双眼空洞,泪痕于脸颊上滑落,面上紧绷的威严褪去,身上那件华川水脉袍也变得滑稽可笑。

外在装腔作势的大人彻底死去,其内软弱的孩童在一声声的痛斥下哭着走了出来。

一切的一切被常空尽收眼底,暗暗颔首嘴角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