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为何要写这本书?

自灵工经济腾飞以来,两位作者都在以各种方式研究各地灵工经济中的工作和工人,包括在英国、菲律宾、越南、肯尼亚、尼日利亚、加纳、乌干达、南非卢旺达和印度。2除了定性的和人类学田野调查外,我们还进行了大规模问卷调查,绘制了定量数据集,来揭示全球范围内通过灵工经济平台进行工作的交易模式。然而,在我们对灵工经济的研究中,最让我们震撼的是工人们自己的故事。这些故事,应该位于任何有关工作转型之讨论的中心。我们想从两个特别震撼的故事谈起。

自2016年6月以来,杰米一直在伦敦研究户户送(Deliveroo)骑手:观察、访谈以及采用与工人合作的共同研究方式。送餐是“地理束缚”工作的一个例子。其中,有一位骑手从一开始就参与了杰米的研究,关于为户户送工作的经历,他讲述了一个特别能说明问题的故事。在访谈结束时,杰米问骑手他认为工作中最具挑战性的部分是什么。本以为骑手会提及低廉的报酬、无保障的合同或者事故隐患威胁,没想却听到了如下故事:除了户户送,骑手还干了另外两份工作。早上醒来,他会去做第一份工作,争取在离家之前吃好早餐。午餐时间,他转到户户送工作,确保在途中快速吃点东西。下午,他开始从事第三份工作,在天黑之前再转回户户送。其工作最具挑战性是确保他回家后吃到足够的食物,以便有精力在第二天起床并重复上述过程。户户送的市场目标是为时尚的年轻白领提供送餐服务,而现实情况却是,它的许多送餐服务都是针对因工作太累而无法自己做饭的人。考虑到户户送自身品牌,这尤其具有讽刺意味。因此,这位送餐员的故事是对伦敦“灵工”现实的严厉控诉:一位送餐员努力摄入足够的卡路里,来为工作太累而无法自己做饭的人送餐。

自2009年以来,马克一直在撒哈拉以南非洲与云工作者交流并展开研究。2017年,他和他的同事阿米尔·安瓦尔(Amir Anwar)在加纳西部一个中等城市塔科拉迪,访谈了一位在线工作的自由客,其工作主要来源于上工(UpWork.com)平台。3这名自由客大学毕业,已经拖家带口,之前曾在塔科拉迪市一家本地企业工作。在上工平台接了一些晚上和周末的自由兼职工作后,他决定放手一搏,辞去了他在本地企业的工作。现在,他要完成各种任务(涵盖APP测试、数据录入、技术写作,以及搜索引擎优化)。尽管这些任务多种多样,但它们有两个共同点。第一,其报酬比他以前所在企业的更高。第二,几乎没有人告诉他这样做是为了什么,或者为什么要这样做。比如,他明白自己要写一篇关于园艺的短文。但却没人告诉他,客户为何需要它或者如何用它创造价值。虽然赚得不少,但交稿压力也蛮大。在自由客的世界里,声誉就是一切,他们担心得不到客户的五星评价。来自陌生客户的评论已成为灵工经济管理的重要内容。工作的零碎性质使问题更加复杂化。当工人获得订单时,通常需要非常迅速地执行。因此,我们访谈过的工人都要工作非常长的时间。他描述了好几次48小时连轴转的马拉松式工作,为了不让客户失望。虽然工作条件艰苦,但他对自己的工作保持着积极的心态:他乐观地回忆,塔科拉迪市的其他工作选择也不完美。他的故事凸显了全球灵工经济中某些关键的紧张对立。工人努力在竞争激烈的全球劳动力市场谋生;客户和平台对工人的工作条件不管不顾;而工人却对现状相对满意,因为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