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将殁,夜晚已至。
鱼骨庙褪了色,变成一片残破矮房。
地上血色、残肢断臂,也消散不见。
渝毒惨白的面孔,越发森冷。
“头儿!那人,杀到,庙外!应该,如何应对……”
“怎么回事!布的那六个暗桩,为何并未警醒?”渝毒一面朝外快行,一面追问。
余下诸人,都跟着他一同朝庙外赶去。
唯独那色急的半人,看看梨花带雨的阮玉,一把扯下裤带:“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
“我很快的,很快的……赶得上!”
言罢,他伸出舌头舔舐黄牙,朝呜呜痛哭的阮玉扑去。
忽然。
阮玉原本泣涕横流的白嫩面庞上,少女柔弱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抹与屋外寂夜相衬的阴暗、冰冷。
啪。
那半人的裤头,掉在地上。
咕噜噜。
他的人头,滚在地上。
稀里哗啦。
他的身体碎成大片血肉,死的很安详。
哇!!
一声婴儿的泣涕,传了出来。
…
“最怪的,就是,这个!!
“暗桩迟,迟,没回信,我便亲自,查看,谁知,阿宽他们,都没了!半点痕迹,也没留……”
渝毒皱眉听着,心中警惕。
子时快到了,谁也不能耽误子夜的“祭祖仪式”。
哇!!
一声诡异的婴儿啼哭,打乱了他的思绪,令他“唰”的回过头,朝方才拘禁阮玉的方向,惊异望去。
月光下。
一道巨大的影子,遮蔽住那水银月色,在地面上飞速拉长,大地震颤的频率急剧加快。
咯吱咯吱!
咔咔咔!
疯狂的血肉蠕动声,伴随着强烈的大地撕裂声,疯狂响彻,几乎令在场所有皮斗拱的邪修,都下意识捂住耳朵。
渝毒心中掀起轩然大波。
再回头去,便有一团巨大的影子在他瞳孔内映出。
那是座拔地而起的大肉山,其上长着无数肢体,姿态极疯狂的整个压覆而来。
轰!!
众邪修作鸟兽散。
渝毒跃到另一座矮房,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在沸腾:这他妈到底是什么怪物!
只见,那怪物乃是巨大的人体蜈蚣,整体足有近八丈长宽,一只只手臂从其身体两侧对生,不断扭曲着张牙舞爪。
背后,还长着巨大的黑虫巢,源源不断长出一只只体型足有成人拳头大小的蠹虫,在上空黑压压盘旋着钻进钻出。
模样简直诡谲到极点!
这怪物,一次扑空,连这撞塌了数座矮房。
狂风巨浪呼啸。
渝毒压抑着头皮发麻,口中暴喝:“快,请‘琉璃皮’!”
撕拉!
绽——
道道皮肉撕裂声响彻,场内算上渝毒合共十一位邪修,齐齐弯下腰,身体呈弓形,宛若一只只煮熟的大虾。
皮肉从其背后撕裂,短短一息时间,他们身上那一张张鲜活的血肉人皮,就被完整的撕裂、拔取。
聚向天空合拢。
那些血淋淋的人皮,就如拼图迅速拼凑,彼此结合。
众邪修直起腰,口中振振有词,虽慢犹快,声如洪钟。
“大凡人之,类类众生,曰俗,曰凡生之。
“得地恩,养之;得天恩,沐之。
“今吾大凡天之类下,凡俗乖戾,贪血炼皮,敝问悠悠,得天之彼苍,急!!”
慢中快的指诀一连打出,众口如裹滔天大势。
最后一口诀“急”成时,天地轰鸣。
十数张人皮聚合,璀璨的七彩光华,狂涌!
天地间,恍若洞开一道人皮之门,鲸吞浪啸,隆隆打开,琉璃色,如天边第二月,皎皎泼洒。
腾!
一点血色烈火,忽地在那交叠的人皮中炸开。
神情肃穆的血脸渝毒,悚然一惊。
这,这他娘不是他们皮斗拱的内火法吗!
哪来的小偷!
他低头看去,在那人体蜈蚣背后,堆聚成巢的蠹虫凝固成一只虚空大手,一根根光染五色的操影棍被其握在掌中!
合共六根,对应六个暗桩。
原来,他的人,全被对方不声不响的解决了!
怎么可能!
不修《血皮经》,未入皮斗拱,为何能得操影棍认同,加以用之……
而且,这几根操影棍,在这怪物“手”中,为何看起来竟比在他们手中还要听话?这不公平!
但随后,他面上就勾起一抹冷笑。
内火法,对这至宝“琉璃皮”,又有何用!
嗡嗡嗡!
虚空激荡,一轮轮月华与七彩琉璃之色荡开。
将那血火熄灭,刻画有密密麻麻怪文的琉璃皮,从那陡然裂开的“门”中出现,在暗夜里激发强烈光辉。
一时间,周身尽皆血淋淋的众邪修,血肉模糊的面庞上浮现出绝对的虔诚。
等待着琉璃皮,将目标镇压。
但一息两息后,没有反应——
五息十息后,就连那怪物都重新爬起,盯着琉璃皮时,仍旧没反应。
这下,渝毒脸上露出浓烈不解。
他从贴身肉皮袋中,揪出张全新的粉嫩人皮,和穿衣服一样三两下穿在身上,而后愣愣盯着空中。
“怎么会……没有反应?”
这时,另一名邪修试探性问道:“有没有可能,他,他不是半仙?”
嗯?
渝毒眉头皱紧,接着瞳孔一缩。
不是半仙!亏得他被吓得连最强手段都用出来了,结果就这?
琉璃皮对半仙有镇压之用,还能阻隔真正的仙神力量入侵,今日,他们就是用琉璃皮,将鱼骨庙的彭河鱼王暂时隔绝开,令其无法影响他们在鱼骨庙内所做之事。
但对半仙之下的敌人,并无作用。
他怒目看向蜈蚣怪物。
对方的身形,太具欺骗性,令他看走眼了。
“该死的东西,原来是个中看不中用的样子货!布阵——!”
渝毒大喝。
随他一声令下,十一位邪修同时仰头,喉结处裂开圆嘴,朝天空爆发怪异口哨音,引发强烈嗡鸣。
暗夜中,铺天盖地的黑线,如织巨幕,铺排显现。
所有邪修,遁入幕后。
一头头皮影,随之投入这场人与怪物的大戏,十一人合唱的口哨音,交汇成怪异莫测的戏腔,低声浅唱。
随声而动,一只只皮影横移,难以捉摸。
怪物身上出现大片的血肉撕裂。
殷红鲜血,满地横流。
噼啪!噼啪!
轰隆隆!
怪物的身躯被撕扯的七零八落,四分五裂,从中露出一道人形。
正是徐寅,双目凶光毕露的徐寅!
他的腰腹与后背肩胛处,还长着整整六对粗壮手臂。
嗤!!
烂肉剑,从那疯狂撕裂的血肉间,拔了出来。
随后,那巨剑竟是被拆分成十二道,被十二只巨臂紧握。
“给我从幕后滚出来——!!”
徐寅的怒吼,炸响。
随手,手中一分十二的剑,举起,挥出。
毫无花哨!
那在半空凝形又软化,软化又凝形的剑光,粉碎烂肉剑之本身。
朝四面八方爆卷而去!
没有死角!
如雨狂泼,如风惊拍。
撕裂!!
一切都在撕裂,粉碎!
此前,徐寅借助虫豸之便,连杀六位暗桩,对这皮斗拱的皮影戏怪阵,已有深刻了解。
想破阵,只需不留死角。
藏在背后之人,便无处可逃!
这刚好在烂肉剑的斩杀范围内。
而皮斗拱的操影师,一旦被拉到幕前,实力便不足为虑——
咔嚓!
幽暗粉碎,白幕乍破。
十余位皮开肉绽的身影,显现。
或喉结炸裂身死当场,或瘫倒,或惊惧跌落。
血如浪涌。
咯吱吱。咯吱。
徐寅站在场中,从背后一连扒下三只不断啃咬着它的婴童,这些婴童长着扭曲的丑陋黑脸,模样极怪。
他眼中凶光寸寸消泯。
扫视一张张写满惊恐的面庞,举着只怪婴,皱眉问:“所以,这到底是你们谁的娃,一直在裹乱。
“自己的孩子自己看着,这都不知道嘛!”
一时间。
场中鸦雀无声,落针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