迈巴赫在空荡的高架桥上疾驰，甩出扇形的水花，跟在车后，将近有半人高。
楚天骄畅快地飙着车，觉得应该来的音乐，自作主张地打开音响，响起一首英文歌，是爱尔兰乐队Altan的《Daily Growing》:
The trees they grow high， the leaves they do grow green，
Many is the time my true love I've seen，
Many an hour I have watched him all alone，
He's young but he's daily growing.
……
只放到一半，楚天骄皱了皱眉，果断切歌，音响里响起了周杰伦的《听妈妈的话》。
“什么歌啊这是，简直就是一拖十。”楚天骄吐槽道，“他们说是讲父爱我才买的，结果就这？这爹自己没本事就算了，还把女儿亲手送人？考虑过女儿的……”
说着说着，楚天骄突然没声了，他似乎意识到什么，一股莫名的悲哀在他的脸上浮现，让人看着都能感受到他的无力。
楚子航眼里光影飘动，随后就偏过头，选择闭眼不闻。
路明非英语并不好，那首歌其实只听懂了个大概，面对这种场景，他想了想，说:
“其实吧，也不能完全怪楚伯伯，也有可能是伯母要求太高了……”
“闭嘴！”
楚子航与楚天骄齐声打断了路明非，吓得路明非立马噤若寒蝉，仿佛一只被狮子和老虎夹在中间的小老鼠。
诡异的沉默维持很久，楚天骄开口打破了沉默，有些语无伦次:
“儿子，你……好吗？在那边有没有受委屈？”
楚子航闻言似乎起了情绪，头依然撇着，身体微颤，过了很久才冷冷道:
“挺好的，不用你操心。”
楚天骄抿了抿嘴，又问道:
“你妈呢？”
“挺好的，和以前一样，家里保姆把她照顾得很好，我也有提醒她喝牛奶。”
谈到妈妈，楚子航似乎打开了话匣子。
“每天早上起来逗逗猫，下午就跟几个阿姨一起逛逛街，打打牌，晚上她们就喝点酒，一边喝一边聊八卦，聊到半夜，经常在客厅醉倒一片……”
他迟疑一瞬，又说道:
“爸爸要出去应酬，没时间陪她，她自娱自乐也挺开心，爸爸也觉得挺好。”
这话说出来有些伤人，楚子航叫的那两声“爸爸”有些刺痛了楚天骄的心。前妻过得也很开心，差不多快把自己忘了，就更加显得自己落魄了。
“照顾好妈妈……”
楚天骄叮嘱道。
“……”楚子航似乎要爆发了，他阴着脸，怒道，“你能不能要点脸？负点责？！连老婆都要儿子照顾？你骗就骗了，自己不知道努努力，去挽回吗？”
“我……我……”楚天骄嗫嗫嚅嚅，“我也想……但……”他看了眼路明非，“算了，你不懂……”
“我不懂？我有什么不懂？你说啊，我可以听，可以学！”楚子航眼睛都红了，“我能有什么不懂？你就是个废物，只有一张嘴皮子，总是为自己废物找借口，用各种话来搪塞我，当我还小吗？会信了你的鬼话？你是我亲爹，我为此感到耻辱！”
“可……你……你流着我的血啊……”楚天骄神色低颓，“你是我在这世界上的继承啊……继承懂不懂啊你就是我的另一半……我知道这些年我没怎么管过你，确实对不起你，但是我是你爹啊，哪有爹不关心儿子的？我们血脉相通，我们……”
“还共存共荣呢。”楚子航冷冷地打断，以他对男人的了解，都能猜到男人要说什么了。
“唉……”楚天骄逐渐平静下来，他说，“儿子，你是我儿子啊，哪天我要是死了，你就是我留在世上的最后一样东西，全世界都忘记我了，也只会有你记得我啊……”
“我不是你的东西。”楚子航丝毫不领情，“你只会生不会养，根本就一点都不关心我，也配当我爹？”
“我……我也想养啊。唉……”
楚天骄沉默了，他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楚子航也别过头，路明非更不敢在此时插嘴，车内又是一片寂静，只能听到雨滴打在挡风玻璃上的声音。
路明非在一旁看着，却丝毫没有半点旁观者的感觉，他仿佛亲身经历一般，感受到了两人的情绪，产生了一种共鸣，孤独者的共鸣。
他分不清谁对谁错，又似乎感觉谁也没错。这复杂的世界，确实不是非黑即白的，也有很多无奈。
与此同时，他心中那种不安更加强烈，身体也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就仿佛身体里有一把锁，在不断被冲击。
这时，已经关闭的音响突然响起低低的笑声，那笑声低沉，好似是青铜古钟回响。
楚子航一愣，分不清是电流杂音还是CD机被不小心打开了。
路明非心头一跳，强烈的不安都快压得他窒息了，他有一种强烈的冲动:
跑！叫楚伯伯立马掉头，用最快的速度跑！
但似乎已经来不及了。
楚子航在后视镜中发现，男人似乎有了变化，那是气质上的变化，原本低颓的头瞬间抬起，废物般的眼神锐利起来，透着精英的骄傲，青色的血管在眼角狂跳，暴露着他狂躁的内心。
楚天骄，被人瞧不起的司机，似乎瞬间从温顺的羊变成了凶狠的狼，把路明非和楚子航都吓到了。
楚子航从没有在父亲身上看到过这种神情，在他印象中，男人一直都是那种被人打了还能赔笑的软弱性格，永远不会似这般可怕。
紧接着，车门被人轻轻叩响。
“谁在敲门？这么大的雨……”楚子航疑惑地喃喃，扭过头发现一个人形阴影投射在车窗上，难道是交警？已经到了出口吗？好像没这么近吧？
路明非在另一个车窗上也看到了这种黑影，也不知是不是视角的问题，他这个黑影看起来十分高大，一看便不像人。
楚子航心生疑惑，伸出手就想把车窗降下来。
“坐好，别动！”楚天骄猛然吼道。
楚子航被吓得一愣，他从没有听到男人这么大声吼过，惊得缩回了手，随后就是一阵铺天盖地的恐惧，他后知后觉地想起，男人并没有停车，迈巴赫还在以120的时速在高架桥上飙车！什么东西能追上这速度，同时伸手敲门？
路明非反应慢了一截，但看了眼时速表也很快醒悟，大喊一声“我靠！”，迅速往车另一侧弹去，撞在楚子航身上，又看到另一边也有，直接吓懵了。
楚子航其实比路明非好不到哪去，只是他那张面瘫脸很好地掩饰了他的恐惧。
敲门声急促起来，车窗外的黑影越来越多，同时还有锐物刮蹭车窗和金属的声音，似乎是那些东西的指甲。
“我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真就可能要死了……”楚天骄的声音有些颤抖，“儿子，别怕，有我……对，有我，只要我还活着，你们就没事的。”
“有我在，没事的……”
楚天骄还在喃喃，但他握紧方向盘的手心中已经沁出汗，颤抖的双手正在出卖他紧张的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