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论自由的条件(其三)

我是自由的,我时常这样给自己说。

我自由到什么程度呢?我自由到时常很自豪的说,我能为自己未来的一周规划好做什么,然后就按照自己的规划去一件一件的付诸实施。实际去做的时候,我发现,如果我给自己规定的今天的事情没有完成,或者完成的不顺利,我会感到沮丧。回头想想,我真是太“自由”了,自由到可以给自己盖一间仅容纳下自己的牢笼,把自己未来的一周时间都关起来,甚至不给自己任何一点喘息的机会。

我终于自由了!我时常给自己说:我摆脱了一些人,一些事,一些我不愿意做也不愿意想的桎梏,我终于要和这些给我带来过痛苦的人和事说拜拜了,我终于不用生活在你们的阴影下了,我终于可以过我自己的生活了。我精神过度紧张,神经过度兴奋,我将这些事情,每天想一遍,甚至一静下来就去想。而实际上,我们只要还生活在这个圈子里面,总是无法完全摆脱这些人或事的干扰的。昨天,我遇见了那个我不想见的人,让我郁闷半天;今天,那件我厌恶的事情又找上我了,让我恶心一整天。我想,我并没有摆脱那些人和事,反而一天一天的被他们禁锢的越来越严重了。我们执着于摆脱一件事物,可终究还是摆脱不了被他们俘获的命运。原因是我们将注意力太多的放到那些人和事上了,在某种程度上,是我们的生活中离不了那些人和事了。看似我们必须要摆脱那些人和事,我们的生活才能变好,实际上是我们的生活中已经离不了“摆脱这些人和事”这件事情本身了。看似我们从一个牢笼中出来,获得了自由,实际上,却是进入了另外一个“为了摆脱一个牢笼而建立的另一个牢笼”中了。

我自由了,我可以自由的去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因为人生苦短,我必须要获得有意义一些,而且这些有意义的事情,必须由我来选择,而且是否最终有意义,也是由我来定义的。如果你正在从事一件事情,这件事情受到阻力而没有达到预期的目标,我们时常会为此而感到沮丧,甚至招来愤恨的情绪;如果你正在从事的事情,做到最后,发现并没有预想的那样有意义,我们会感觉浪费了时间和各种成本,导致做这件事情本身失去了意义。到头来,我们又把自己关进了意义所铸就的牢笼中了。我们天然的人为,意义这件事情本身就非常重要,如果做一件事情,只是娱乐了自己,而没有任何高尚的意义,那么本身做这件事情就是不值得的,如果做了,那就是浪费了生命。我们过度的执着于一件事情所带来的意义,要知道,能给自己带来快乐,这件事情本身就已经有了它的意义。如果我们活在这个世界上,不停的做事,连愉悦自己的勇气都没有,那么我们活着的意义又在哪里呢?

真正的自由又在哪里呢?我们普通人,该如何寻找自己的自由呢?当然不能总是在寻找自由的路上,要知道,当我们将自由当做了目标,我们就会又陷入到“寻找自由”这件事所构筑的牢笼里面了。

自由就是不执着。人总要做一些事情的,但做事情是有条件的,按照条件去做事,快慢好坏都不是我们能决定的,跟着这些条件走,能快就快,快不了就慢,能做好就做好,做不好也不要沮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除非必要,能躲就躲,能拖就拖。要知道,这个世界上,之于你个人,除了生存和快乐,没有什么事情是必须的。开心快乐,顺顺利利过完这一生,才是最有意义的。除此之外,将自己所有的能力和身外之物,都拿出来,与同路的人分享,帮助需要帮助的人,才是你人生的价值所在。

自由就是向内关照。不被外界的纷扰所左右,如是观察这个世界。所有的人和事,都是在变化中的。没有一蹴而就的事,也没有一成不变的人。做一件事情,和改变一个人,都是从现在这个时刻开始的,永远没有早一点或晚一点,此时此刻就刚刚好。没有永远的拥有,也没有不变的承诺,此时此刻就刚刚好。

自由就是不昧因果。要允许所有的事情的发生。一件事情的产生一定有它的因果,要尊重那因果。要理性的看待所有的人和事,即使那些人都是感性的,也要如是观照他们,让他们能够有机会脱离这苦海。每个人都有不同的境遇,要因人而异,万不可想当然的将我们的因果强加于别人身上。也不可昏昏然将别人的错误惩罚我们自己。这个世界上的所有的人和事,这世界上的万物,都是周流于因果中的一个分子,如是漂流。没有必要因为一朵花的凋谢而怨恨一阵风,各有各的因果而已。

自由就是没有分别。我们观察事物,在其本质之外,蒙上了很多个性化的东西,这些东西最容易被我们的感官所注意,所以就产生了对事物的分别心。比如两个同样心地善良的姑娘,一个打扮漂亮,一个妆容普通,你天然的就以为漂亮的那个好,而实际上,她们俩并没有什么分别;同一棵树上结出来的果子,一半好看,一半不好看,我们偏要花更多的钱去买那些好看的,但不一定好吃的果子,而忽视了果子的本质是好吃,而非好看。这个时候,我们就被事物的表象,也就是他们展示给我们的个性的一方面给拿捏住了,在对这些事物的判断和处置上,失去了自由。这当然也反映出了我们人类的另外一个特点,即相由心生。我们观察一件事物,第一眼看见的,第一个念头认为的有价值的,恰恰是我们内心的反映。当我们总以美丑去判断一个人的时候,两个姑娘之间你就会偏重于那个相貌出众的,甚至是她故意展示给你的那个并非真正的美貌;我们也曾经不止一次的因为花高价买到了并不甜美的果子而懊悔。可是,如果我们不转心转念,下一次,我们仍然会这样去选择。我们因为分别心而失去了自由。

如上所述,自由还有很多维度可供讨论。但是如果我们陷入到了片面的追求自由的维度里面,那么我们反而失去了自由。因此,我们可以总结成一句话,自由,就是告别不自由。如果一件事让你觉得不自由了,那么剖析它,告别它。如果一件事根本没有让你升起不自由的心,那么你就是自由的。告别不自由,并不是要和不自由对着干,如果那样,就又陷入了另一种不自由。一个酒局上,别人总是用酒量压制你,你告别这种不自由的方式,并不是拼命的练习酒量,拼上伤害身体也要将满桌的人都放倒,而是告别这个酒场,当这个酒场在你的生活中压根就不存在了,那你也就获得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