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湖上火山

——“将他二人分开,再擒住那女子。”

——“你是要以那女子逼他投降?”

两军对峙,直到傍晚才各自收兵,双方胜负不分,但各有损折。

第二日一早,朱元璋亲自率军出战,本以为主帅督军,士气便可大涨,哪知到得湖面见了敌船时,众人的心都凉了半截。原来陈友谅几十艘巨舰一字排开,连成一个宽广的正面,长一里有余。朱元璋皱了皱眉,派出三支先锋部队试探,哪知汉军气势浩荡,再加上楼船之上居高临下,片刻之间便被汉军打败。兵败后不过多时,汉军南侧开出一支舰队,直向吴军侧翼突击。慌乱之中朱元璋忙派人去应战,自己刚在主军与诸将望着。初时吴军尚可负隅顽抗,到后来渐渐抵抗不住,开始后撤。

朱元璋当即加派人手,可就算人数上多于敌方几倍也挡不住大船的猛烈攻击。吴军不住败退,朱元璋心下着急,拔出腰间佩剑,站上船头,下令道:“比我旗舰靠后的船,船上之人必斩!”可谁知当此严令之下吴军仍然不停后退。朱元璋无奈,心下不断盘算退敌之策,但一直没有办法。大军如潮后退之际,一人站出来说道:“元帅,末将愿做先锋,前去迎敌。”朱元璋一看,此人乃是陈友谅降将丁普郎,朱元璋原本在思索全身而退的万全之法,此时见有人竟主动请缨,心想无论他胜败与否都是给全军争取了时间,心下一喜,说道:“好,丁将军万事小心。”丁普郎领命而去。

眼见丁普郎持长枪上战船前去迎敌,所乘之船虽不及汉军高大,但小巧灵活,穿梭于楼船之间犹如穿花蝴蝶般。丁普郎十分勇猛,专攻汉军人多之处。

此时吴军大军还在不断败退,郭兴突然进言道:“元帅何不用火攻?”朱元璋点了点头道:“此法不错,可夏末无风,即使有火也烧不到敌军。”郭兴点头称是,朱元璋沉思片刻,召手下道:“准备七般快船,船上放满火药和木头,以备随时点火。”那手下亲兵领命而去。

亲兵刚下旗舰,前面丁普郎一个不慎,被敌将一刀砍下头颅,众将一声惊呼。丁普郎手下军士没了将领,瞬间乱成一团,再加上实力悬殊,不过片刻就被汉军全歼了。丁普郎全军覆没后,朱元璋大军主力在汉军面前便没了屏障,朱元璋急令后撤,可陈友谅如长城般的战舰队步步紧逼,如此阵仗之下,一盏茶时分便能追及,到得日落之前陈友谅就可大获全胜。

吴军中诸将都请命领兵断后,陈锐也想上前,却被张颖拉住,张颖轻摇一下头,轻声道:“不可。”朱元璋深知,若有人去断后,必如丁普郎般身首异处,全军覆没,况且就算有人断后,自己也不足以逃避陈友谅大军的追击,他独立船头,心想:“自我随汤和起事以来,苦战无穷之时,走投无路之时都有,似今日这般束手无策,一点一点看着兵败,自己却没有一点办法的情况实是头一遭。”他望着前方敌军朝着他虎视眈眈,眼神中还放着无尽的得意,转头看身边大将个个愤慨异常,但眉宇之间透露着一丝无奈。他又望着远处水天相接,白鹭成群,船帆渐渐鼓起,敌军距自己越来越近,朱元璋转过身,低头叹了口气,一阵风吹过,吹得诸将衣襟飘动,带得身上铠甲相撞叮叮作响。

朱元璋猛地转身,召手下道:“快去给那七艘快船点上火,快。”手下亲兵应了。原来就在此时,湖面上东北风起,那七艘装满火药和木头的快般被点燃后,乘风朝汉军而去。

陈友谅与手下众将正全力追击,虽说东北风骤然而起,但于楼船并无影响,仍然全速前进。陈友谅眼见着吴军距自己渐近,与自己相抗的敌军渐少,身边军士呼喊助威之声渐激,心里也不禁得意起来,此役全歼朱元璋之后,张士诚也不再是自己的对手,随后将蒙古人逐回漠北,自己便可身登三宝,一统中华。

就在他洋洋得意时,眼前突然多了几艘火船,心思一转,暗想不对,叫道:“快去阻住那几艘船!”身边手下不解其意,就这么微一耽搁,那几艘火船又近了数十丈。陈友谅道:“我们的战船首尾相连,一旦碰上火船,那便全都要遭殃了。”身边手下忙去开小船阻住那几艘火船,但此时东南风正急,那七艘火船不及他们开动小船,“轰”的一声撞上汉军楼船,风急火烈,火势迅速向连环的战船蔓延,不多时,火光冲天,汉军的几艘战船早化为焦炭,船上的士兵见火势难控,又抵挡不住炎热,全都跳进湖里。汉军诸将忙指挥灭火,早顾不得原本撤退逃跑的吴军反向自己进攻。

朱元璋见火攻计成,随即命邓愈、花云与陈锐趁乱进攻,三人领命而去。汉军原本个个斗志高昂,士气高涨之时便易轻敌,当与火船相撞时便只顾灭火,都只道吴军借此机会只想逃跑,无人在意这三人带兵开船攻来。邓愈、花云与陈锐带兵冲进火丛中,见人便刺,逢人便杀。吴军这下一冲,湖面瞬间乱成一团。朱元璋见汉军己丧还手之能,便下令全军出动。陈友谅处变不惊,但也乱了手脚,忙命人分兵去抵挡,但身边将士多是北方人,自己也不熟悉水上火攻之法,一部分人忙于灭火,还有人抵抗邓愈等人的进攻,更有死伤无数,自己已无余力应战,便下令撤退。汉军且战且退,又有不少损折。待退出数里之后吴军也不再追,邓愈等人也已退回。陈友谅聚集残军,清点战船,见自己的两个兄弟和大将陈普略被烧死,几百艘战船少了一半,他暗自叹了口气。转身又对手下众将道:“将士们,此次败军不足为虑。那朱元璋只是得了天时之利,才侥幸取胜,否则凭他那些破板烂木,如何胜得我们楼船铁墙。所以将士们且放宽心。明日我们再战,必能将他们全歼。”

另一边朱元璋退军后,在军营中摆酒庆功,抚慰士兵。宴后,张颖来到陈锐帐中,陈锐一笑道:“怎么还没睡?明早陈友谅必不甘心,定会来袭。”张颖坐在他对面,不与他正眼相望,只瞧着他案上的烛台,幽幽地道:“这仗,只怕越来越难打了呢。”陈锐道:“今天汉军损折过半,士气低沉,怎会难打。”张颖挪了挪那支烛台,若有若无地道:“可汉军就算如此只怕也未必弱了,而且我们今天也损伤惨重。”抬起头瞧着陈锐,说道:“今日我是真的害怕,怕汉军强攻之下你前去抵挡,然后便……”陈锐道:“便如丁普郎那般身首异处?不会的,我……”张颖抢着道:“你我都是从鬼门关前走过一遭的人,何必再替人拼命,何况你还是个要紧人物,要是死于军中,于反元大计功小于弊。”陈锐握住张颖的手道:“我知道,我还答应过你,不论战况如何紧急,我都要先保住自己的性命,保住你的性命。”张颖道:“平时小战我们足以身保,可是,似今日这般呢,今后只怕会更多,而我们能活着的机率会越来小。我不怕死,我只怕你我之间只留下来一个,剩下的那个难免伤心难过。”陈锐低头不语,沉思片刻,说道:“颖颖,我们既然来到军中,便是为了辅佐朱元帅兴复汉室。汉室若复,你我身死又能如何?在此之前,许由同,周华,迟剑鸿,吉谦,还有不少人,他们的死都是为此,我们和他们有何不同,只不过他们已经前赴,我们或许会后继而已。”张颖叹了口气道:“你既有此心,那我也不再怕了。原本怕难与你同死,但你我同军,同生共死,也不怕你独自战死,剩我孤零零一个了。”陈锐安慰她:“我们总会赢的。就算你若先死,我也不会独活。”站起身来送他回自己的营帐。

陈锐回来后独自躺下,心中意念难平,回想今日以火攻反败为胜,无数汉军身死之时,心里不知是喜是悲。“那些人都是为了恢复汉室甘愿以死报之的义士,可却因朱陈二人冲突,因此白白送了性命,朱陈二人元气大伤不说,却未让元军少了一根毫毛,实可谓一将功成万骨枯。但若让他们一起反元只怕更无可能。军争不同比武,是一定要争出成败死活的,那这反元大计,想来又要拖上一段时间了。”辗转反侧,久而不能寐。

另一边张颖也是同样夜不成眠,心想:“锐哥武功虽高,但血性过人,凡是自己决定了的事,任谁劝阻都不会回头。看他的样子,似是要献身沙场之上。”她不知的是,陈锐武艺超群,此时内力更是大有进境,莫说五行将中无人奈何得了他,就算艾景冥或钟铁龙出手,他就算不敌也能全身而退。至于战死沙场,陈锐只是说说,毕竟于一个习武的男子而言,战死沙场是他最向往的归宿了。

第二日一早,吴军诸将早已集毕,原来朱元璋于昨晚就传遍军中,陈友谅昨日之败必不甘心,定会休整一晚后趁早进攻。果不其然,卯时之初,汉军战舰就朝朱元璋的旗舰冲来,朱元璋一声令下,旗舰后撤,另有数十条小船从侧面阻拦。

这些小船上每船不过几十人,或有吴军士兵,或有武林好手,分别由陈锐,七雄,吴良、吴祯等人带领。这些小船采用蜂群战术,分进合击,陈友谅见一时半会追不上朱元璋的旗舰,心下急躁,令战舰开炮轰击这些小船,可巨炮笨重,小船轻快,打出的炮弹都被小船躲开。

屠志容见陈锐张颖等人竟都在船上,向陈友谅道:“汉王,我去应战陈锐那小子。上次让他们得了手,一直没有机会找他,今天他自己送上门来了。”陈友谅道:“据说他伤愈之后,武功增进不少,你独自一人,对付得了他吗?”屠志容一笑道:“属下自有办法。”提断骨锤从大船上跃下,正落在陈锐所在小船上,大锤一挥,两名吴军士兵被逼开,落入湖中。陈锐见他上船,毫不慌张,提长剑刺来,屠志容举锤挡住,陈锐长剑收回之际,屠志容竟还止不住后退,眼看再退一步就会落入水中,忙定桩站住,就在此时陈锐第二剑又将刺来,他无路可进,不敢再上,只向旁避开,顺势挥锤击向陈锐腰间。此时张颖也拔刀出手,挡住断骨锤。她内力浅薄,但经过这些日子里的历练,功力也深厚了不少,这一锤虽震得她手臂发麻,但柳叶刀并未脱手。陈锐忙问:“有事没有?”张颖左手扶住右手手臂,摇了摇头。陈锐向屠志容道:“屠将军,你手腕之的伤好了吗?”屠志容面不改色,说道:“知耻而后勇,方为上人也。“陈锐微微一笑,问道:“原来屠将军竟以败给我为耻。在我看来这大可不必,毕竟你兄弟五人都曾是我手下败将。”屠志容竟毫不动容,缓缓地道:“好汉不提当年勇,陈盟主请赐教。”说罢,横锤于胸前。

张颖也提刀要战,陈锐转过头对她道:“颖颖,且看我如何再次打败这跳梁小丑。”回剑向屠志容刺去,屠志容横锤挡开,反手击向陈锐面门,陈锐并不后撤,立长剑挡住,回剑扫开屠志容后退一步,手中大锤却向前送去。

二人就这么斗了几个回合,屠志容断骨锤虽重,但陈锐内力深厚,几合之间二人虽是平手,但屠志容每接陈锐一招,手臂就酸麻一下,手中巨锤使欲脱手一般。陈锐无心杀他,只想着他五人武功高强,又精于战阵之术,若能收入自己麾下,虽不说能今战势逆转,但也可给吴军胜算增加几分。陈锐心道:“这五人武功只怕居同辈人之冠,心气必也极高,若是擒下屠志容再逼他们投降,他们怕是不会同意,所以要先打服他们。”这时屠志容断骨锤自下而之击来。陈锐侧身避开,待屠志容挥锤劲力将收未收之际横剑一挑,屠志容兵器脱手。陈锐正待劝他投降,哪知半空中突然射来一箭,他本想闪开,但自己身后还有张颖和数十名士兵,后撤一步,右手使剑一拨,那支羽箭向旁一斜远远飞开,在湖面上飞出数十丈才落入水中。就这么微一耽搁,屠志容已不知去向。

陈锐正拿不定主意时,忽见北首一艘战船放起烟火,他知是北边战况有变,说道:“走,我们去那边。”

小船划了一盏茶时分,便见吴军战船上三名汉军将领带兵与吴军互相攻伐,想是他们已抢下吴军一艘战船,里应外合,深入吴军后方。又行数丈,陈锐瞧见其中人使长枪,一人使斧,另有一人掣弓,那两人在前短兵相接时,此人便在后射,片刻间便以此法杀了不少吴军。小船前行数丈,陈锐这才看清,那三人乃是艾景冥的三名弟子祝龙海、聂虎岩与黄鹏彦。陈锐想到那日与张颖游湖却为他三人所伤,又见他们以很辣手法杀了吴军无数,气不从一处来,不等小船靠近,便飞身跃上那三人所在的战船。

那三人见陈锐有如飞将军般落在自己船上,心下都一惊。他们虽然都知道陈锐被自己师父打成重伤之后竟然治好且武功大进,但没想到他竟会突然出现在自已面前。陈锐知这三人之所以杀了这许多吴军,主要在于黄鹏彦在后偷袭,将身一转,绕到三人身后,出剑一挑一削,将黄鹏彦手中长弓砍成两截,第二剑道接削断他左手手腕筋脉。

黄鹏彦长弓落地,左手手腕瞬时间血流不止,祝龙海见他一出手便是如此毒辣的招数,骂道:“小杂种,竟如此歹毒!”长枪一抖,便向陈锐扎来。陈锐以为,此三人在认识自己之前便已是作恶多端,今日不除,更待何日?”剑花一挽,接过祝龙海的招数。聂虎岩见陈锐一出手就伤了自己师弟,气愤异常,撕下衣襟布条替黄鹏宇包扎伤口,随后提斧与师兄双战陈锐。

另一边这三人被陈锐缠住后,吴军伤亡立减,张颖聚集剩下的人与正面的汉军相抗。她虽知此时陈锐的武功比祝龙海等三人高出太多,但还是忍不住去瞧他。分心之际,汉军中闪出一名黑袍将军,几刀劈死一名吴军士兵,随后对张颖道:“张姑娘,好久不见。”张颖转过头来见那人原来是隋圣武,拔出柳叶刀,说道:“哟哟哟,隋将军,我道是谁,原来是带兵却被我师兄打散,兄弟五人齐上还打不过我义兄的隋大将军。”隋圣武也不生气,笑道:“可此下,姑娘的师兄和义兄都不在啊。我若要带姑娘回我营中喝茶,你身后这些人应该没意见吧。”张颖道:“只怕你还请不动姑娘的大驾。”挥刀直劈隋圣武,二人身后的军士见主将动手,也开船上前相斗。

张颖刀法凌厉,化平派杨柳刀法的轻灵之中还有几招少林武功的刚猛路子,若是祝龙海之流遇上这等招数,多半敌不过张颖,但隋圣武的功夫不知比祝龙海高出多少,于张颖的刀法并不还手,只是闪避。张颖刀法已使完一路,可就连隋圣武的衣角也没削下来一片,再看隋圣武时,见他表情轻浮,眼神轻佻,似是在戏弄自己,心中有气,手上刀法跟着乱了起来,一过数招,张颖还是奈何不了他,索性将身一转,回头去助手下吴军与汉军相敌。隋圣武见她要走,步子一挪,横刀拦在张颖身前,笑道:“姑娘何故不告而别。”张颖眉头一皱,叫道:“姑娘不陪你玩了,告辞了。”使刀格开绝鳍刀,可哪知隋圣武刀柄一转,仍拦住张颖去路,说道:“若是我非要你陪我玩呢?”张颖不再说话,挥柳叶刀向隋圣武颈中劈去,隋圣武侧身避开,绝鳍刀向外一震,将张颖的刀弹开,正震得张颖手臂酸麻之际,又一刀削出,削中张颖右肩。张颖柳叶刀瞬间脱手,落在船板之上。她正要后退几步,穿入人群中,哪知隋圣武更快,出手点中张颖穴道。张颖全身瘫软,倒在船板上。隋圣武正要带她离开,刚伸手时,一杆长枪刺到自己身前,后退一步,挥刀向那人劈去,转头见那长枪的主人,乃是一条独臂壮汉,正是潘桐卓,他身后还有一名女子,手持和张颖一样的柳叶弯刀,容貌清丽,一身绿裙,正是罗镜。

潘桐卓对罗镜道:“先带张姑娘离开。”罗镜问:“那你怎么办?”潘桐卓道:“我自有办法。”隋圣武笑道:“那就都别走了。”绝鳍刀一挥,劈向潘桐卓,潘桐卓后撤一步,使一招“哪吒闹海”,随后横劈一枪,隋圣武本想立刀架住再顺势削他手指,哪知潘桐卓自断臂以后苦练外功,再加上近几月来水战行船中,与水手一起抛锚收锚,早已练得势如奔马,力如狂牛,饶是隋圣武奇遇屡然、内力深厚,也被这一枪劈得手臂酸麻,无力再削潘桐卓的手指。罗镜想带张颖离开,但见她穴道被封,自己不知道隋圣武的闭穴手法无法解开,叫道:“张师妹穴道被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