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等到我离开魔界,暗处的魔主王师才从殿后回到魔主殿传告:“客家与少主谈话结束,说是青丘后院关照两口儿生活。”
楚雨伶停下手中的动作,默默听着,把手中的虾肉虾壳一放,拍拍手,魔气凝聚掌心,作水净手,手朝前一挥:“散了吧,今天就这样了。”
歌声停,舞者散,魔主王师拱手领命到殿外候着。
楚雨伶活动活动筋骨,一团青烟鬼火骤然蔓延,火势至楚雨伶跟前停下,变化为身形曼妙的女子,楚雨伶很自然的将手搭在女子肩上。
阿多神情凝重,背手而立,对楚雨伶的行为貌似并不在意,反倒被另一件事扰地忧心忡忡:“她发现我了,白兰钰的事恐怕进行不下去了。”
“嗯哼,怎么办呢~”楚雨伶幸灾乐祸,欠揍地伸出手指勾她的下巴,在她的下颚线滑来滑去,也不好好站直,挑逗她。
阿多一把抓住她的手,楚雨伶挑眉,也不乱动,阿多一想到对方是自己的金主,还是悻悻松开收回手,提出建议:“或许我们可以去贿赂逍窈。”
楚雨伶本来想得寸进尺,听见她的提议,就失去兴致,慢悠悠站直,不咸不淡地否定掉:“你疯了吧,她们是双生诶,逍窈怎么可能会让你这么简单贿赂了去。”
阿多不觉得,她认为逍窈人还是挺好的,况且自己又不是完全不了解对方:“她在魔界那些日子好歹是我看着成长为魔尊的。”
楚雨伶心说内定的事还让你感动上了,挖苦道:“她认识你吗?就你这自卑劲也不见得你去找她交什么朋友,当初还要我帮着你留意郁焱。”
阿多才不是自卑,她只是还不能去投胎,哪怕已经被承认为妖神,她也还是鬼,只能被楚雨伶藏着,突然间,目光扫到小桌上,手指着那些无辜的小龙虾:“那你剥了这么多龙虾肉不吃是有什么心事吗?”
楚雨伶僵住,沉默半晌,大方承认:“好吧,贿赂就贿赂吧,小龙虾可不好剥,她那么善良,会卖给我们面子的。”
一代魔主,用小龙虾贿赂他人。阿多心情复杂。
楚雨伶看到她的表情,却会错了意:“好啦好啦,也不要那么感动啦。”
一魔一妖神又拌嘴两句,带上都快凉了的小龙虾,启程,一同前往仙界寻找自从成为魔尊就满世界逍遥快活的逍窈。
一边的禀善,从翼族被默长也就是孔召嫌弃,赶出来采买水果,依上次帝翎差点命丧魔兽之口的前车之鉴,禀善拎着一小个麻布袋苹果回翼族的路上调头悄咪咪潜入昆仑宗,遇见隐身躲在祖舵堂屋檐上的逍窈,就上前拍了拍她的肩,逍窈吓到差点一头栽下去,转头又看不见掩盖气息在一旁偷笑的禀善,还是禀善施法,两人才排排坐,在屋顶上看帝翎这个现今昆仑宗沐凛亲传弟子独苗苗练剑。禀善还好心分给逍窈一个苹果。
楚雨伶寻找许久,没想过逍窈会蹲在屋檐上,屋檐上的两人也对不同步的楚雨伶视若无睹,好在楚雨伶魔力高深,看破逍窈的隐身术,也硬是在她们身后盯着自己眼中的空地,怀疑自己好久,才上去拍了拍逍窈的肩,逍窈这会是习惯了,没有供出禀善。
逍窈三两下把手中的苹果塞进口中,留下果核,召出空间,随手一丢,果核被丢进混沌渊进行处理。
两人漫步昆仑宗的入宗千阶,一步一步,慢慢下山,逍窈弯腰随手在垂带旁揪根毛毛草,低头,指腹摩挲绒毛,面对楚雨伶,无所谓地问道:“找我什么事?”
楚雨伶组织一下措辞,到底还是没有拿小龙虾贿赂,委婉开口:“你主人害我的继承人……”
逍窈听见‘主人’二字就奇怪的抬头看她,听到后面,又打断她说话:“你找她去啊,跟我有什么关系?你是不是想给我拉仇恨,我可不干这种事。”说到最后,逍窈连忙摆手。
也不知道逍窈脑补了什么,楚雨伶无语,还是压着火,用手笔画:“这是个交易,没有让你趟浑水,就是让你带个人。”
逍窈了然,边下山边揪草,态度更加无所谓:“理由。”
楚雨伶垂下手,没有解释太多:“你也是混沌的种子。”
逍窈不买账:“那你怎么不请混沌组织的头头,我可不敢越俎代庖。”
楚雨伶音量拔高:“你也知道你们有阶级差,我要请人办事。”
“好,我办,你请吧。”
楚雨伶抬手一挥,身后冒出头来,女孩儿站在楚雨伶后几级台阶上,逍窈看都没看一眼。
逍窈干脆答应:“哦,你可以走了,这人我会带去青丘的。”
楚雨伶一看她这样就感到一阵担忧,临走前嘱咐:“是青丘后院。”
逍窈点点头,等她走远,一屁股坐下,手扶住头,低头憋笑,露出发丝掩盖下刻画着青丘国徽的金制耳骨夹,小声地,语气中都藏着笑意:“你听到了吗?”
两秒后,耳边传来我清冷的嗓音,低低嗯了声:“听到了。”
逍窈一手撑地,抬头,对上女孩儿楚楚可怜的双眼,啧一声,拍拍旁边的位子,女孩儿就规规矩矩坐在她旁边,双腿并拢,腰部挺直,手搭在膝盖上。
“你叫什么名字?”
“小狸。”女孩的嗓音稚嫩,还拉不准调,微微低头,目光却定格在逍窈脸上,眨眨眼,谁看了不说一句天真乖巧。
就是逍窈不看,她还在伸长手揪毛毛草,让小狸等了会儿,逍窈把手上一大把毛毛草整齐握紧交给小狸,一本正经,认真说道:“你主人,让我办事没给我好处,也就只能用你的劳动来还了,我把你送过去,你肯定是有任务的,但是你先得帮我采集这些狗尾巴草,就照着这样的拔,种子颗粒要饱满,帮我把它们晒干。”
小狸的手没有逍窈那么大,费力地拿好一大把毛毛草,听她说完话,愣愣点头。
逍窈又扔出一个空间,把小狸传送去青丘后院,自己坐在台阶上,手撑住身体的重量,三更半夜,抬眼无事观苍穹。
回味起刚刚那简单三个字的语气,不住爽朗一笑,带着一丝幸福的味道,自言自语:“要过节了,等我回来。”
青丘这几天后,在我的强烈要求下,专门寻个艳阳高照的好日子,迎来与白兰钰第一次见面机会,那可是我好不容易挑出来的空闲时间。
特别腾出来一间在天承殿之外的秀水苑,在秀水苑的小亭子等待,远远的就看见白兰钰朝我这小跑,白萧年慢行在白兰钰身侧偏后的位置,像是一直跟着身后,看孩子慢慢长大,学会走路,又随时准备保护孩子的避风港,白萧年的目光一直停留在白兰钰身上,眉目慈祥,母子二人相处画面恬静,安逸。
白兰钰快要跑近了,我也走出亭子,踏前两步,刚要做出迎接拥抱的姿势,都做好了白兰钰会扑进我怀里的准备,却毫无预兆,白兰钰突然摔倒。
我还没有反应过来,白萧年已经冲上去扶住了白兰钰。
我快走到他身前,白兰钰不哭也不闹,还冲着我傻笑,甜甜的喊了声:“姐姐。”
“欸,小心点儿,怎么还摔着了?”我翻开他的手心,轻触他手掌的红肿。
还处于幼儿阶段的虚,手上怎么会有薄茧?帝内的地面平整,又怎么会摔倒?何况是虚。
我一直盯着他的手掌,指腹时不时划过薄茧,心存疑虑,不藏着掖着,头也不转,询问白萧年:“这手上的伤怎么不见好?”
“兰钰还小,磕着碰着了恢复的慢。”
第一次与这对母子的正式见面就已经被我搞砸了,我甚至在见过自己母亲没有第一时间行礼,也让本就不熟悉的双方关系更加生疏。
我没有在意古怪的气氛,感觉告诉我这个亲情没必要了,表情一变不变,在白兰钰的视角就有些瘆人了,他害怕的缩了缩,想要抽回手。
我放开紧握他的手,白萧年也小小松了口气,我想着应该挽回一下在母亲面前的第一印象,便行了个迟到的礼,灵兰在我身后跟着我的动作半蹲,比我总是要低点的,白萧年肉眼可见的慌张,还是受住了这个礼。
我起身认真对上她的双眸,恰到好处的微笑,把良善伪装的极好,顿了顿,我看似随意问道:“阿钰手上练什么了?怎么会有茧?母亲啊,急着让弟弟成器,也不至于在他这么小的时候吧。”
白萧年眼眸含笑,有自豪:“这孩子,打小就懂事,像你一样。”
我立刻接话:“像我一样?可我那么懂事努力,是为了继承大统。”这句话什么含义,想必哪怕是深居闺阁旧年的官宦小姐都知道。
看她又陷入窘境,我无意刁难,毕竟是名义上的母亲。
“阿钰还这么小,又不用担大任,何必那么艰苦。”我称帝在即,有竞争资格的在旁喘个气都能被视为不轨,我算留了个面子,递了个台阶,没说的太难听。
她终于是找到反驳的理由,小心翼翼,白兰钰也被她不知不觉中拉到了身后。“后院的权,总有一天要交到后代手上啊。”
现在我还管不着后院,白萧年这么说倒没问题,反将我的话堵了回去。
“也是,母亲时刻对弟弟的忧心倒让我目睹了实属难见的母子情深。”
说的是实话,她却丝毫不接我语气中的阴阳怪气,握上我的手,更加热情:“焱灵啊,母亲许久身处后宅,自是没机会接触帝内政务的,不能为你分担,焱灵可怨我?”
我知道她在客套,可心里怎么就是希冀着那点母爱,抿唇,强行过度理解白萧年话中有稀少可怜的真心,有些委屈:“我怨啊,不过,不能像弟弟一样时刻陪在母亲身边已是不孝,又有什么资格怨?”
白兰钰听得懂,抬头就看见我看向他的短暂的眼神,那眼神里的羡慕,欢喜要溢出来,却莫名叫人看着惊心,看着可怜,白萧年一下子清醒,可心疼坏了,那还有半点提防,手一拉就抱住我,吓得灵兰迅速低下头,“傻孩子,你也是我的孩子啊,我怎么会责怪你不孝,你辛苦了。”
“嗯,母亲……”
自此,画面中多了一个我,后院的亲情也不只是存在于我的视角。
白兰钰轻轻拉了拉我的衣摆,嫩嫩的小脸,可爱的紧:“姐姐,还有我,姐姐不要那么累了。”
我脱离怀抱,蹲下身也拥抱了白兰钰,再站起身,脸上的笑不似作假。
短暂的会面结束,尽在不舍中,我在回天承殿的路上,似乎还沉浸在情绪当中,用帕子擦着双手,双眼出神,眼神冰冷,一步一步像全靠本能。
灵兰虽然目睹我表情变化的整个过程,却不敢过多猜测,不明所以,只能应对眼前所见,尽可能安慰:“主,您别难过。”
我冷哼一声,语气淡淡的,有些嘶哑:“装的。”
白萧年,本是白恬尚在民间偶然遇见的一个可塑之才,带回来当储君养的,可惜啊,白萧年看上了只会读书理论,没勇气实践理论的白兆娓,白恬尚养着养着,把白萧年养成了白兆娓的童养媳,然,白萧年就与储君之位失之交臂。
因着这份关系,我为白萧年感到惋惜,但也鄙夷不屑,我不明白,爱情与事业,怎么会有人先选择前者呢?
爱情,又怎样?我的爱比任何人都热烈、真诚,可依然无法阻止我完成计谋,爱在我这一文不值与爱的真切热烈并不冲突。
母爱是伟大的,只有母爱最能教会孩子什么是爱,但我没有母亲,我也不是孩子了。
八月十五,月宫节那天,多少人心虚繁杂,黎卿盛情邀请我饮酒赏月,我没有去,也没有如第二次轮回的郁焱一样叫逍窈替我去,而是一人独醉。
供奉历代狐帝的狐帝殿四阿顶的正脊上,黎卿怕是打死都不会想到我躲她能躲来这,让尤云姑姑看见我坐在庄严肃穆的狐帝殿的房顶上,她准要训斥我。
轻靠在正吻吻兽边,嫌弃正脊太隔应人,我还带了个小板凳。眼神复杂而迷离地盯着眼前的月,越看越觉着模糊。
细小的声响,突兀地出现在寂静的夜空,我手扶一旁借力坐直身体,防止自己重心不稳摔下去,入目是探出一个头的逍窈,看她小心翼翼手握木制直梯的手踏,手臂搭在屋檐处,硬扒着瓦砖,冲我弯眉眯眼傻笑,我反应迟钝两秒,没什么动作,只感觉莫名其妙。
逍窈舍去梯子,也拿着一个小板凳,艰难的走到我身边,脚下发出瓦砖碰撞的声音,我处理好不适应的困感,看着逍窈坐到我旁边,我只低头眨了眨眼,便舍弃一旁的吻兽,转而靠在逍窈的肩上。
逍窈语气中带着兴奋,似见着我就像天大的喜悦一般:“你怎么跑这来了?这处好像也不是赏月的最佳地点,要不我带你去个更好的地方?”
我赏月的兴致都没有了,还是打起精神给出回应:“不能赶,又不能干,只能躲着。”
“这样?太憋屈了,借酒消愁呢?”她没有过多询问缘由,从我手中夺过酒,也并没有费多大力气,我本就无心再抓着酒壶,逍窈细品一口佳酿。
逍窈不吝夸奖:“嗯!好酒,上年份了吧?”
“呵呵,那可不,姑姑珍藏的美酒。”我扯出一个真诚的笑,逍窈动作夸张,被我靠着的左肩却纹丝不动,我被她的反应逗的直乐呵,一时间对她起的兴趣比月亮更多。
逍窈安静下来,收敛几分动作:“这狐帝殿坐北朝南,却不算赏月的佳境,你说缺什么?”
我坐正,抱着逍窈的手臂,头撑在她肩上,微微侧开,盯着那略有慌乱的眼神,顺着她的话撩她:“缺什么?我吗?”
逍窈脸颊发烫,装作若无其事赞同地竖起大拇指:“真聪明!有你啊,你才不会缺席,你会让青丘如日中天。”
“逍窈,带我回去吧,我不喜欢这个地方,这里永远都不会有我的画像,我不喜欢。”我的嗓音苦涩,说到最后不禁哽咽起来。
她鼓起勇气侧过身,把我半拢进怀中,也没敢太放肆:“傻瓜,一副画像证明的了什么呢?这里面挂着的画像,又有几幅是真正印在人民心中的?”
我心情霎时变得愉悦,却掩盖嘴角的笑意,没有回答。
“别伤心了,我带你去个地方好不好?”
她成功得到我的答复,握紧我的手。
那是一处怪石堆积起的短途隧道,远离后院,依山傍水,到出口处佛开垂下的缕缕藤蔓,映入眼帘通光处是远天深潭,几片树叶漂浮在水面上。
“我偷偷来过这里,冰了几个柚子。”逍窈说着走过去,撸起袖子弯腰伸手,从冰凉的潭水中抱起一个漂浮水面的柚子,她极不喜华服广袖,捞柚子也并不费力。
逍窈献宝似的把柚子捧着拿给我看:“入秋了,这里夜间凉,你如果喜欢,我们可以下次再来,走嘛,回去做柚子茶。”
鹿族,凌潇晨霞殿的后殿小院,骛桉半趴在窗台,手肘支撑着身体重量,手上拿着一根心形烟花,指尖燃起一撮火,点燃心尖,看烟花一秒两秒…七秒,变成灰烬,也没有等来一直等待的那个…我。屋内透着股尴尬的气氛,哪怕凌潇已经替我解释过缺席的缘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