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上一次,经我强烈要求,弈便在天承殿住下,这对姐弟相会给素来庄严肃穆的帝内增添了几声笑。
而青丘与神界罕见的已经很久没有在大小事上产生冲突,也没有什么重大消息的传播,似乎一切都回到了表面上的和谐,青丘在闭谷期间,不能传出并拟定与神界商议的大事,所以,这段时间也算是难得的和平,外族的人也几乎没有机会再进青丘,也就是说我不会再屡次用精神源的时候注意到乾文。
又是一个冬日,用青宫令来到阿兰的住处,面前只有一扇紧闭陈腐的木门,连带着一个悬浮半空,小巧精致的金铃,伸手,手指触了触在黑暗环境下无法发出光泽的金铃,一丝细微的美妙铃声绕梁不绝,似打开心灵的窗。
木门对面的那方世界就不太美妙了,在我听来美妙的铃声,在阿兰所处的世界中如同噪音,音量扩大数十倍不止。
在暖和被窝中冬眠的阿兰烦躁地拉下覆盖自己全身的被褥,快速起身把自己从上到下收拾一顿,去开了门。面前的木门打开,映入眼帘是装扮的花里胡哨,却异常地毫无违和感的阿兰,然后就是注意到他身后的那方小院,整个世界偏暗调,植被茂密,又分明地开出一条小径,似永远都处在黑夜,又有稍明的光,发挥着微弱的作用,很符合蛇类喜欢阴暗潮湿的环境。
见我明显不在状态,不发一言,目光毫不掩饰直往他身后打量,阿兰出声,将我请了进来:“主上,您先请进再说。”
我收回目光,微点头,手抓着拖地衣摆,稍微提起,抬脚快过门槛,穿戴的服饰庄重,小径上的泥土不免会附着在衣摆上,我踮着脚走过,不大碍事。
阿兰向后退两步,给我空出足够的空间,这才看见跟在我身后的白焚:“不是,冷木头,突击检查,你也要来?”
我替白焚回答:“他不来,我也不好独自来你这。”
阿兰的疑惑都写在脸上,挠了挠头,大咧咧不知所以,一边向前走,带着我参观他的居所:“有什么不好的?”
“阿兰,最近这屋里是不是来人了?请了谁做客人呐?”
他还想了想:“挺多的啊,嗯,五湖四海来的都有。”
他是个会到处交友的性子,不奇怪,我没有直接道出乾文的名字,这一趟,一句话够了:“你也休假很久了,这有一个任务……”
阿兰惊恐,指着白焚:“啊!他不行吗?”
“你不是吃软饭的。”
他耷拉下肩,一副萎了的样子,鬓边的孔雀羽饰软趴趴地,没个精神样:“所以,什么任务?”
青丘如今无大事发生,其实没有什么任务需要他去做。
“为了巩固青丘与魔界和平关系,让你娶一位皇子。”这个谎言很仓促,随便一查就是漏洞百出,也就只能骗一骗阿兰这样的伪仙。
阿兰立马拒绝:“我才不是断袖。”
白焚:“你娶位神仙就不是断袖了。”这句话像不过脑子一样的快言快语,但并不是,这是我此次来访的目的,并且符合逻辑,神没有准确性别。
但他好像并没有想到点上:“我,娶一位神,我何德何能?”没关系,他某一天记起来,这句话就将起到重要作用,倒不是撮合他俩,也不是一句预言。
他是真的担心我会把他强制给送出去:“主上啊,我这身份不……”
我打断他:“在外的身份都是自己给的,能与我扯上关系的,身份都不会太低。”
阿兰:……
他早该想到,欲言又止,还想劝说什么。
我停下一直向前的脚步,这条小径像是没有尽头:“算了,既然你不愿意,我不勉强你,给你换个任务,准你死遁,今后高枕无忧。”我递给他一张纸条,“就这样吧,白焚,我们回去。”
阿兰也止步,拿过纸条看了看,又看着我挥手,招来那个不该出现在这的木门,他又惊又懵:“啊?”
白焚在我前边打开木门,我抬脚走出去:“不打扰了。”
引乾文入局第一步,完成,这我可以放心,乾文一定会按我拟订的剧本走,如果不是阿兰这张脸正巧长在了他的审美点上,我也不会让他们之间有任何来往,这步棋也不会走的这么顺利,美人计就是百用百灵。
至于钟画安与白婧窕的进程,自然有许多配角引导着他们完成剧本,没有我什么事,毕竟我不是主演,我是导演,就连白婧窕在知道我想让她知道的一切之后,也在顺着我演下去,算我赌对了,在白婧窕看来,就算他俩真成了,她也有理由骂我,要是没成,我也总会找到理由把她弄死,而她又好像有一个我不知道的,不想死的理由。
十几年过去,我掐着点,最近怕是又要忙了。
天君需要一个让下属合理潜伏青丘做卧底的时机,符合要求的,现如今只有一个与歌舞院有合作的乾文,而这个时机几乎被我封死了,只有一个白婧窕的婚事,他需要这个时机,就一定会同意白婧窕的婚事,不管神界联姻的一方是谁。
白老教担任暂理总督期间,也是把阿兰当个娱乐看,趁着弈琢磨心爱的围棋之道,白老教通过玄镜监视着那头不怀好意的乾文:“乾文可真是不死心,没有时机进青丘完成任务,就盯上了那只小蛇,你也不限制一下他的活动范围吗。”她心中突然理解那段被囚禁的日子是为了什么,一个总爱出去惹事,还不自知的孩子,确实该被限制起来。
白老教不知道阿兰走的每一步都在我的可控范围之内,没有什么天道无为,包括梦魇的出现。
我闲来无事,站在她身旁:“是啊,正合我意。”
白老教佩服的摇摇头,对于如今局势,感到一阵心惊肉跳:“乾文是你认为的有趣的灵魂吗?”
乾文,我心中拿他与青丘的天才们做过对比,得出结论:“不是,他可以被找到替代,如果他是,这天下就没有天才了……不过他的命特别值钱。”
白老教逐渐习惯与我的说话方式:“是吗,这么高的评价。”天才遍地走的神界,我前几句的挖苦并不重要,白老教显然是针对最后一句话提出的结论。
我突然想起与乾文这类天才有相似特性却又不能归为一类的一个人:“你很在意他,像吗?”
她知道我说的是谁,心中一直藏着那个人,认真对比:“的确,也像你。”
我气笑一声,摇头:“不会,这种阴险地隐匿于暗处的刀子白割人脚踝,从不愿与人正面交锋,你不能这么狠心说我像她。”
“不像吗?若是将来有个亲兄妹要与你争,你怕是也会如她一样。”她的话题似乎飘远了。
“青丘以人民为先,我与她是万万不一样的。”
“你知道我有多想把黎卿当做那个替代品,可她偏偏是你的一枚白棋子。”她维持不住端庄的仪态,垂下手,却一举一动都堪称完美,又像自愿的,永远都摆脱不了精致的牢笼。
虽说,世间刑法,意在诛心,可容忍这个乾文,会隐藏的定时炸弹继续在我眼前蹦哒,就是在诛我的心了。
“算了,少想些有的没的,混魔冤案计划即将完成,你自己在这盯着吧,我没空了,还有,窥视行为不太道德。”虽然她不会在意,提起精神甚至还会反驳我几句。白林娜和黎卿长得一点也不像,白林娜的灵魂可美多了。
我这么急匆匆的走了,白尤云那天说过让我多去后院走走,因为白婧窕的婚事,后院也要卖个面子,最近也确实有个聚会。
这一刻的风雪,好似停了,我能想象得到这时的后院有多热闹,又赶巧被不留情面的风雪阻去了道,我嘴角噙着一抹笑,懒散地倚靠椅背,一只白狐前爪扒拉扶手,锋利的爪子勾起我的衣袖,很重的袍子令我疲惫,又掩饰着我的疲惫。
我抬起手摸了摸白狐的头,避开动物敏感的耳朵,手不敢太用力,无名指套着银制指环,怕扎到了白狐。
收回手,我闭眼小憩,嗓音慵懒,被风雪声掩盖,模糊了音节,不妨碍击在心中,字字擂鼓砰鸣。“哦,是这样啊,堂姐可委屈了呀。”‘委屈’两次分外突出,白萧年有了个属于自己的孩子,那孩子降生之时还是在白婧窕的婚礼当天,本来是双喜,可差就差在白萧年的那个孩子表面上是我的亲弟弟,我的选择就代表了今后他们的态度。
白狐动了动耳朵,放下前爪,乖巧的立坐在地上。
“孩子…”一道温润如玉又充满违和中夹杂着小心谨慎的声音响起,一听就是那个在后院最拿不起权柄,完美隐形的爹。
我暗叹口气,站起身,我与他本就是形同陌路,遇到了,在外人面前,表面上,必要时,也只是父女间相敬如宾的虚伪:“父亲,您怎么来了?”脸上挂着一个找不出破绽,真挚非常的笑,这个笑最大的特点是太像郁焱了,是让人一看见就提不起半分非分险恶的笑,我甚至连笑容都没停顿过,就瞬换了个模样。
“去看看你的弟弟吧。”他转身让我跟上,停下脚步,又补充一句,“大家都在等着你。”
我脸上的笑迟滞一会,恰到好处做出个惊讶的神情,不易察觉,是能让人刚好察觉,疑问遍心,油然而生。
我的选择,先去了白萧年那,见到了这个刚出生的孩子,白白胖胖,闭着眼睛安安静静,不哭也不闹。
他们把我请来,无非是想让我给这位新生儿取个名字,白萧年在内房休息,我并不是很想在这里多呆。
所以在他们催促着,以请求君主赐福的眼神看着我时……
“白兰钰,高贵而坚韧,寓意青丘的珍宝。”珍宝,就是要安安静静呆在妆匣里的才好。
他们显然对这个名字很满意,趁着他们纷纷送上祝福的空档,我走去内房,只是远远的看了白萧年一眼,不去打扰,轻轻唤了声母亲,便离席而去。
在席上,多借了点酒劲,灵兰撑着伞,一路走去白婧窕的居所,那里张灯结彩,异常冷清。
踏进白婧窕房中,与她商议琐事,得了她一顿骂,我不恼,直到亲自盯着她上轿,我才放心,离开前留下一句话,也是回答她的一句话:“委屈?如果这命定的安排令你感到委屈,那我劝你迟早认命。”
钟画安与白婧窕的婚事,我开私库给白婧窕添置了不少嫁妆,其中就包括在万驼山得到的神器——幻思扇,还有自弈入住天承殿就秘密正式加入青宫的袭祜,他混进跟亲的队伍,也会悄咪咪成了她的陪嫁。
五步一楼,十步一阁,轿子一步一走,一瞬稳稳当当,在今日也多添喜感。
当然,正事不能忘,他们的婚事关系到政治层面,得进行复盘:钟画安知晓我的身份,向天君相求,希望入赘青丘,黎卿听此大怒,还是委婉地道着不妥,天君当然也知晓我夫婿的位子早已被黎卿占去,经过上次黎卿与我的拜别而定下的基础,自然而然黎卿的工作效率大大增加,是想彻底用实力打败钟画安,消除他对我的心思,钟画安也不屈,他不知道那时在浅鲮堂做小小员工的黎卿的身份,便真的与她对决了起来,这两位可还真不能小觑,获利的是神界,天君知道我的心思,既对整个神界有利,自然配合。钟画安再一次来青丘求见我时,我刻意回避青丘闭谷,而他此举的不妥,又适当安排了他与白婧窕在后院花园的偶然见面,除了那七天,钟画安再没见过我,却是每日来后院与白婧窕相识相知,生了情愫,才认清自己对我也不过是有好感,但前面想要入赘做的声势浩大,他不好现在提出放弃,便一直等,一直等,直到等到后院上下无一不知,等到白婧窕明确表达自己的心意,以白尤云为首亲自为小辈向天君求这段姻缘,那七天便不了了之,便一直瞒了下去,神界与青丘也一致赞同了他们的婚事,钟画安心中窃喜,转头正式求娶白婧窕,她也欣然应允,白墨泽没有回来,不知在魔界作何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