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去昆仑宗,是一个春天,过了春雨季,大概四月初,天气不太好,整日下雨,伴随雷电横空。
白尤云说过:昆仑宗是一个特殊的宗门,位于昆仑仙山,是仙界首宗,与青丘距离最近的宗门,少有峰主,此宗曾与神界签订协议,不论首徒,每一任宗主必有一位且仅一位徒弟是神,大多也不是亲传弟子,被选中的神会继续留在神界接受教育,为了未来继承宗主之位,所以昆仑宗的宗主是神而不是仙界七洲大陆上生活的仙,从五亿年前开始,就一直是。
界亭处,用材大气,精妙绝伦的两边柱子刻着对称的祥云,青竹碧莲。
白尤云撑着伞,旁边跟着我,打出一道传讯口谕,带着我在原地等待。
一刻钟不过……没等来人。
“沐老头,怎么这么慢。”
其实他们是同一辈的,年龄相差不大。
我缩回伸出去试探伞外霖雨的手,撵手指,冰冰凉凉的,嘴上就譬解了:“姑姑,竹林听雨,享一钟静也好。”
来的是一位看上去特别精神,意气风发,一副笑脸,吐字清晰坚定的翩翩少年。
朱玄行礼动作幅度较大,喘息着,一骨碌吐出一大堆话:“弟子沐凛仙尊坐下首席大弟子,朱玄,在此见过尤云上神与焱灵帝姬,上神久等了,上神里面请。”崇拜的眼神,激动的语气,是我家姑姑的信徒无疑了。
因雨天,少年又是明显匆忙敢来的,衣裳多多少少溅到了雨水。我向少年微微弯背,礼貌回礼,白尤云则是点头,不好接近的疏离清冷范,眼神对于面前这少年是具有威慑力的。
她握着我的手,往身后带了带,雨水划过伞面滴在她手上,我顺从地低眉退后一步。
一路上,朱玄走在前面带路,嘴里介绍昆仑宗现今状况,这在来之前姑姑就已经给我补过课了。
我牵着白尤云的手亦步亦趋跟在她身旁身后,假装低头踩水坑,脚步一会重一会轻,玩地不亦乐乎。
此举是白尤云要干扰朱玄的听觉又要注意着他。
她传音道:你还记得几年前凤皇倒台,新凤皇曾带着凰羽,也就是帝翎来昆仑宗拜过师吧。
凰羽,帝翎,就是凤皇身上的凤凰正羽。
我回道:记得。
她疑惑不解:可你手上只拿着命枝弦。
白尤云曾问过我:凤栖梧桐,帝翎乃凤族产物,又三界皆知,命枝所制的命枝弦历年历代都在青丘狐帝手中,又为何会有那则预言?
毕竟青丘与凤族是世仇。
我回答:姑姑不也说了,相信我会带来帝翎,我还以为姑姑已经猜到了全部呢。
白尤云不自主捏捏我的手:原来是这个意思吗?那我帮你演着。
演什么?把沐凛给魇了吧。
朱玄把我们迎去会议正殿,收了伞,坐于殿中赏外头的雨。
“师尊平日繁忙,已在赶来的路上,请上神等待片刻。”
“是本上神来的不巧了。”白尤云试探道。
“怎叫不巧?昆仑宗永远为上神敞开大门。”
我不急不躁等待,实则白尤云已经不耐烦地要把这桌子敲碎了。大理石桌上有茶水灵果,还有一把极为普通的折扇,正反面绘画碧水连天,我不动声色的拿起把玩,扇骨有装饰,是白玉雕刻成的莲花。
“参见上神,小仙怠慢,望上神恕罪。”
看去是一位饱经沧桑的中年神,见他向白尤云做拱手礼,我作为即将入他门下的小辈,自然自觉地起身向他行礼,以换取较好的第一印象。
后就是站直,站在白尤云身后,手里攥着那把扇子,像是还没反应过来一样。
“这是本上神侄儿,白焱灵,天资聪颖,给你送人才来了。”
“呈上神厚爱,小仙也不敢耽误了小殿下。”沐凛入座,本是要拒收我的,偏给这高情商的话应付了过去,因着预言,沐凛仙尊几年前拒收了凤族带来的人,凭两族关系,还是一碗水端平了了,否则恐遭报复。
我像往常在众神前的面上乖巧样,骨子里却自然流入出冷漠,一点不像小娃娃该有的气质,注意到沐凛仙尊在我意料之中地不禁多看几眼。
白尤云见沐凛油盐不进,微微一笑要搞事,阴阳怪气道:“沐凛,不知能不能劳你这大弟子带带我家侄儿,把她带到别处玩去,也参观参观这啊。”
朱玄没有听出其中意思,因为对白尤云的偶像滤镜,认为自家师尊定会收我为徒。
沐凛还未开口,朱玄便立即答应:“好,我带小妹妹参观咱们昆仑宗。”随即,他向我伸出了手。
我只是点头致意,像没看到他伸出的手一样。
朱玄有点尴尬,很快收回了手,也认为是自己的举动有些越界了。
“沐凛啊,你知道命枝弦在我手上吧,知道玉琴对于整个青丘的重要性吧。”
“小仙知晓。”
“我知那则预言,你应该也猜到玉琴如今的去处。”
沐凛此时还非常淡定:“那能证明什么呢?凤栖梧桐,命枝帝翎,小仙连那位殿下都没收,听说不久前还失踪了。”
“真是不想跟你谈条件。”那就用威胁吧。“沐凛真是好算计啊,怎么,就没想过昆仑宗宗主这位子对神界也不是那么重要。”
“小仙自是没那么多心思的。”这是在阴阳白尤云心眼子多。
“好啊,不收她,你永远别想实现那则预言。”不收她,本上神就断了你昆仑宗传承的路子。又补充道:“你看我敢不敢。”
“上神何必如此为难小仙,今有上苍降下预言,小仙不敢不从。”
白尤云突然用探究的眼神看着沐凛。“凤族现在,还有哪位殿下是出身皇族正统又符合预言的?符不符合先不说,新皇继位,听说是庶出,且没有可以被称为殿下的后辈。”她笑得一脸戏谑。“嘶,莫非是哪位天尊从中……”
运气就是这要巧,猜,也给猜中了。
沐凛脸色瞬间凝重,一抬头:“白尤云,你血口喷人。”
哦吼,还有自己不知道的瓜,白尤云乘胜追击:“沐凛啊,你我多少有些情谊在的,会帮你保密的,也不会计较你直呼本上神名讳,对本上神的无理之罪。”什么情谊,其实没有,不过是大家族之间利益来往而已。
“尤云上神,昆仑宗与神界有密切来往,不是青丘可以动摇其地位的!”干涉到宗门,沐凛有些激动。
虽然与神界之间,青丘政权处于劣势,但又哪里是小小昆仑宗可以比得上的?
白尤云心里赞叹他的蠢,可千万不能把我留在这,但昆仑宗下一任宗主,这地位所带来的利益咱可必须牢牢抓住。
“沐凛,你太看得起自己了,换一个仙界首宗,或者换一个昆仑宗宗主,我虽没做过这种狸猫换太子的事儿,现在尝试也来得及啊,难不成,你私自与神界有合作来往。”用‘难不成’结尾,表述前面已被认证的事实,就是给他最后一次机会,白尤云没有打击对手之前给对手机会的习惯,毕竟这事儿可是大忌,说不定天君就透过冰镜看着呢。
沐凛深吸一口气,暗道还是不能跟这只老狐狸多交流,不然老底都给扒下来,只得无奈妥协:“好好好,青丘帝姬能入我门下,是昆仑宗之幸也。”
这就改口了?
“看来你也不是很在意那则预言,前面还摆那么大架子,是掩饰什么呢?好好,我不说,你有自己的秘密。”白尤云得逞了还得全把错推到对方身上,反正自己只是给小辈求得拜师,能有什么错?
沐凛真的好想骂她无耻。
白尤云看出他的眼神,笑眯眯的,自豪道:“沐凛啊,我这侄儿,自小聪明过人,诗书礼仪,琴棋书画,君子六艺样样精通,你昆仑宗可不得怠慢哦。”
沐凛这才反应过来我是什么身份,帝姬是一回事,继承人又是另一回事,这要得罪得起,就得拿整个昆仑宗赌命了。
毕竟这得论在天君心里,是青丘重要,还是昆仑宗的合作重要,自然是前者,这根本没得选,天君也是被迫的。
远程观看全程的我对白尤云的操作见怪不怪,她经常带着我游走神界各大势力,为金钱,为权利,而屈居人下的人不少,我只能说凤族就是太注重在外的君子礼节,哪还记得自己家里的毒窝。
这是一处府邸,是朱玄的住处,他邀我来参观,我透过窗户看窗台上的那盆含苞待放的铃兰花,在雨水的洗礼下轻轻摇晃,手搭在闭地不怎么严实的窗户上,冷风透过缝隙直打我的手心,涌起一股异样的感觉。
此时,又一道闪着蓝光的传讯口谕出现在我眼前。
“诶嘛,师尊与上神聊这么快哒,我还没有带小妹妹你去过我弟弟呢。”
我复杂的看他,此话实在诛心啊。
哦,对了朱玄介绍过他有个孪生弟弟,名朱渊,修无情道,而他,据我了解,可称剑道铮铮乔楚。
再次回到正殿,沐凛摆出一副正道师尊的范儿,坐于上位,白尤云满不在意的品着茶,那茶是昆仑宗招待客人可拿出来最好的茶了。
“我已知晓上神来意,今日,本仙尊,收你为三弟子,法号郁焱。”
郁焱,又是这熟悉的称号,谐音‘预言’一听就知道他没用心,也毕竟白尤云刚威胁过他。
说是三弟子,不过也只是对内门亲传弟子的说法而已。
“弟子郁焱,见过师尊。”又一次跪下行完拜师礼,最激动的竟然是站在旁边,全程观看的朱玄。
“小殿下如此完美啊!尤云上神可真是给我送来了位好徒弟。”
“不过在青丘学堂内,她自作主张拜过师父了。”
白尤云才将我已拜师的事实当着朱玄的面告知沐凛,不然他还要犹豫好久,或许更不肯收下我。
“无妨,天才便是多位导师教导而来。”这可把沐凛气到了,也只能用师父和师尊是不同的这点来安慰自己。
400岁,我完成人生拜师任务,白尤云没做停留,把我带回青丘。
我没有带走那把折扇,本来是怕这位子坐不稳,就拿那把普通折扇,现场来个练器,震惊四座,现在也没这个必要了。
离开仙界,回到白尤云认为最安全的帝内,她才与我共享这次外出得到的信息。
“焱灵啊,我有预感,这次天君一定在看,要记住,不管是师父还是师尊,都是你要利用的白棋子,还有,昆仑宗那边不会有什么大动作,只是,神界要变天了,依照沐凛三言两语,能跨阶级避开天君直接联系四皇族,这么疯的,还不死心的,也只有那位悠禅天尊了。”
听到熟悉的称号,对于悠禅,我曾不止一次这么评价,有些人一出世便站于高处,而有些神却要一次又一次触犯底线才能爬上去。而悠禅的人生格言:不是局中人,莫论局中事,但我可不管他们之间的弯弯绕绕,我只是想用他们完成自己的夙愿。
简而来说,是与‘以正治国,以奇用兵,以无事取天下。’完全相反的价值观,她悠禅如此,凤族亦如此。
“我明了,她不会得逞的。”我已经找到了拖延时间的棋子。
白尤云还是忧心忡忡:“这神界变天,肯定是要重新洗牌的,我曾经跟你讲过那位青丘族人白华的经历,还有她与悠禅的关系,这次不知会不会涉及到我们,哪怕对我们而言,结局是好的,天君也一定会拿此做文章,真是造孽,那家伙嫁谁不好,非得嫁给凤族皇子。”
“姑姑,我估计着不会有千年,您也知道悠禅与龙族有关系。”
我只是说了个开头,想着没有必要瞒着她,是想全盘交代了的,就让她打断了:“你是要拿龙族下手吗?”
“呃,您运气真好…”随口一说都能猜对。
“没事,你大胆干,青丘永远是你最坚韧的后盾。”
我急切摇头:“不,您可千万当没听见啊,这事儿短时间内,可不能被外人知晓。”
“哦,那我当没听见好了,反正下手千万别轻了,整死他们。”
这绝对有私人恩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