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蛋
阿古大陆,海天一色,没有变过。
祂的神使站在此处,恭敬地向祂行跪拜之礼,金器碰撞出的声响,常在耳边,尽显雍容华贵之态。
“恭迎神主。”
“平身吧,我的子民。”
要说这里比以往唯一不同的,是来了一个不同的维度。
灵兰装扮的庆泠菥现身于巨大巨幕布中央,二维巨幕实时放映着三维的她的模样,成为她最好的伪装,巨幕出现的一瞬间,她的眼眸中充满嫌恶,仿佛那一双在阳光下反射金光的褐色眼瞳重现红尘,不过也只是一闪而逝,随即低下那高傲的头颅。
“参见吾神,此去万界大陆,吾神定复阿古荣光。”
“看来是有好消息。”新权神色平淡,让无形力量托举香炉,好任自己致雅玩香。
“是……”余光注视着香炉被推远旁,庆泠菥斟酌着用词,此时还弓着腰,画面静默许久,她无奈似的递上信件一封。
立体语言成压缩似通过出现在巨幕上的颇具质感的白色光圈传递到新权手中。臆想中被新权百般猜忌刁难的情景没有出现,在新权的意识中,灵兰忠于的不是新权阿古,不是阿古大陆,与祂的供奉神使都不一样,灵兰忠于自己的理念,希望通过站在新权一方而实现自己认为正确的理念,炙一样,新权不觉得这是背叛。
思及此,巨幕消失,庆泠菥不愿多呆在这,也就只见新权没有在意庆泠菥的态度,祂怎么也晓不得灵兰背刺的内幕,怎么也想不到书信中天衣无缝的真假参半。
突然,新权手上青筋暴起,手中的信纸不免被折皱,纸面上突兀地出现不稳定的赛博波形条,这并不是突发事件的关键。
“神主!”
随着神使焦急的呼喊,与新权细白脚腕系着的铃铛发出的清脆声响,新权后撤一步稳住身形,手抚于胸前,强行压下意识体内不受控制,躁动不安的能量,险些维持不住‘似人’形,与之绑定的穿越者天网的使用权被剥离,神化大陆也遭到外来暴动因素的干扰,使新权急火攻心。
祂看着颤抖的白皙的手沾染上的鲜血,短促地呼出一口真真实实的气来,这是意识体受损的具现,嘴唇迅速苍白,只有鲜红点上一片色彩,血丝顺嘴角流下,新权笑了。
“血,好久没见过了。”
新权没有Ct29这项技术,无廿对能量的束缚可不弱,强行抽离人体中产生无廿能量的游体,双方都少不了要被反噬。祂亲临万界大陆是走了一步臭棋,除了得到最重要的出牌的主动权,与不是一朝一夕就会臣服的那一丝无廿能量以外,就什么都没有,主动权在政治场上通常意味着在决策过程中占据有利地位,能够引导政策方向和影响结果,好处颇多。而这权力又像是一颗种在万界大陆土地上的墙头草,哪怕争夺过程复杂,倒也不难。
所以新权亲临万界大陆不仅无法使得凤族革命成功,更无法成为三族城邦成立需要的契机。
便有了随风传遍万界大陆的消息,朱雀古神为了民族复兴而陨落,被凤族称为舍生求法的英雄,其灰烬被带回四大古神直辖区麒麟山,等待涅槃,只是凤族重要的从来不是朱雀,而是炙,凤族在最发展时期失去炙,就像凤溪最需要凤玖解释的时候,她却一声不吭,一躲就躲了1000年。
凤溪已经死了,死了很多年了…………
几天之后,事实证明,意识体吐血实质上并不会给意识体造成伤害,甚至无法对新权的寿命造成任何影响,这本就是一种来自我的不痛不痒的警告,又或者是一种新权如何都想不到的预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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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品四恶,基于两陆之上,利用一切手段创造信仰之力的原则,五品主要负责有利用价值的土地之内的信仰生成与传播,保证此范围内生灵的持续价值,至于其人身安全,那是繁稀的事,她管不了那就是乌纱的事;四恶负责的土地包括所有获得信仰的渠道都是没有利用价值的,由于四恶的属性,过程难免需要主动践行并且坚持原则,比方说禀善与佻鹬合作开启的星际副本世界,拉到炙与晏清霁月的协助,禀善更是仅凭此世界,稳坐第二,与孔召不相上下。
在无边权力纵容下的恶,四恶如此,锦鑫亦如此,以杀惩恶,以救扬善,只是我的意愿,让锦鑫的工作变了性质。
至于孔召是如何让四恶中最得天独厚的禀善屈居,自己挣得四恶之一的名头,说起那可真是‘血腥’
佻鹬与禀善被称为天渊之巅两大的刺头,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口碑却比剩下那俩好。
佻鹬捏着手中的书信,冷冷清清的天际舰星娥号宇宙飞船分支探查舱内,他真是彻底厌倦了这种传讯方式,厌倦因时间流速不同而泛黄的纸张边角,这种与外界隔离的生存模式会让他在独处或与同类相处时产生巨大的压力,特别是这书信上来着孔召的挑衅看着实在让人不爽。
佻鹬后仰脖梗,露出可观的喉结,烦躁地抬手捏了捏鼻梁骨,长舒一口气,那封书信被他随手丢给了坐在并排另一张转椅上的禀善,他的同类。
禀善接过书信,口中含着棒棒糖,说话时有些口齿不清。
“影子?那玩意儿不是早与鬼族一道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吗?”
她拿下含在嘴里的棒棒糖,眉头皱着表达惊讶与不满,接连不断的控诉着:“天道主上竟给了他这样的权力,呃…主上还真是偏心,这样搞,可不是让他那虚伪小人稳坐第一了去。”
旁边的佻鹬已经点上一支烟,吸上一口后也附和道:“就是咯,一个伪君子,一个马子来的。我这样说,还抬举他们俩了。”
禀善挑了挑眉,歪头抬眸,眉头倒也舒展了,一整个放浪不羁:“这样评价鸿苑,貌似不太尊重吧,你家那位与她的关系也不算差。”
“哼,你能对她尊重到哪去?都是些没心肝儿的,不在炙面前说不就行了,还真指望着四恶能在天道主上面前装什么团结友爱。”
禀善倒也认同,坐了回去,没说话,重新塞一嘴糖为天道的决定生闷气。
“不行,太气人了,我找孔召说理去,他分到这么大一块蛋糕,怎么地也得给我们留口奶油。”说着,禀善起身,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穿着莫名其妙极符合她气质却不合身的校服,口中的糖早已融化殆尽,她叼着那根棒子。
佻鹬则对孔召新得来的蛋糕不屑一顾:“他手上的权再大能大得过星际?再说我可不爱吃甜食。”
禀善朝后挥了挥手上的糖果棒子,头也没回:“我也不抽烟啊。”
飞在上空时,盖着一身黑色斗篷的禀善与她看到的一地站立的人好似并没有两样,再细看,那一簇簇的人呐,只是失去灵魂的行尸走肉。
禀善不由地皱起眉,她知道这是孔召惯用收集有七情六欲的生物的恐惧情绪以壮大自身的套路。
“半点人道主义没有。”禀善暗斥了一声。
降落到此处,还算作净土的崖头,禀善好奇地看着此处的荒芜景象,转悠两步,后又是直接挂在脸上的排斥与厌恶。
孔召躲在暗处,借着光对生长在土地上的物的垂怜,于树的影子中,隐藏自己的气息,观察了禀善一段时间后,看着远处后一步朝着赶来的鸿苑的身影,将注意力集中在禀善身上,使了些小手段让禀善滑倒,只见禀善被突兀出现的怪力托举失去平衡,将要后脑着地时,孔召笑的和煦,飞身前去接住她,举止间彬彬有礼。
老套又实在让人犯厌蠢症的英雄救美情节。
禀善一看见他就嫌恶地蹦起来,摆脱怪力的束缚,气不打一处来。
“真是穿上一身合身的衣裳,也难掩盖你的人模狗样,道貌岸然,碰我,你也配!”
孔召故意温柔地注视着她,歪头,并没有因为禀善出言不逊而有任何愠怒的情绪。
“好久不见,禀善,好生无礼。”
鸿苑一到便只听见这一句,听了个全去,在旁边压抑着激动,小声尖叫,她真的很吃孔召的颜,还是个声控,又是这种熟悉,极致温柔有魅力,不缺少年感的声音。
不过,禀善可不在乎,要是现场来期在,她都要撺掇一只无辜的白猫去抓花孔召的脸。
“我的谴责你,身为四恶之首,竟然任由主上偏心而不想着弟兄们,一点集体荣誉感都没有,是不是要分家啊?”
孔召听去故作惊讶了一下,语气中带着惊喜的笑意:“哦,你想跟我一家?”
鸿苑两步扭着那腰站到了孔召身边,紧急堵住禀善接下来的骂话:“天道可不管你开不开挂,天道只管自己顺不顺心。”
意思不言而喻,禀善此来只是一场笑话。
按道理来说,孔召获得的能力于四恶而言并不算是开挂的行为,禀善一下看出鸿苑也想分一杯羹的心思,凌厉的眼神扫向她,回怼道:“可别,你要开挂就带着我们四恶第一,可千万别顾忌我,我就等着看你们一个开一个挂,哪要着了道,全都得挂!”
鸿苑看着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却实实在在是被激怒了,咬着后槽牙,偏装大度:“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要真能吐出什么珍贵象牙来,你都听不懂!毕竟六畜有你骨肉亲!或者你可以去当个王八,我听着就像你的嘴牙。”
骂来骂去,禀善嘴皮子功夫厉害,但也没改变无理取闹而没有给自己带来任何有利因素的结果。
再说为什么罔天山除暴乱那次出现的影子会与鸿苑有关而与孔召毫无关联,鸿苑与孔召的关系就不是搭档那样健康,鸿苑本身也不简单,位列四恶之末,却乃四恶之最。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近时,青丘民间,接近帝内皇城门处,素仪很巧合地遇上了急匆匆赶来的禀善:“就知道你要回来,还真让我遇上了,怎了?一大清早,这是要去哪?”
“佻鹬人还没到天渊之巅就遣人千里迢迢送来万界大陆一封信,我接手了,和他熟嘛,正准备送去天承殿,交于主上手中。”
禀善扬了扬手中的信封,此情此景,这信封在红墙高楼皇权的象征之下,像是进城的通行令。
“我去吧。”
素仪脚下踩着雪,湿不了鞋袜,她向禀善的反向走近几步,想也知道禀善接下这差事有一半是为了找寻蓥攸的下落。
果不其然
“好啊,顺便问一句,你晓得小蓥蓥去哪了吗?我在民间找了好久都没找到。算了算了,还是我自己去吧,顺带能去问问主上。”禀善眼眸亮亮的,像窗上凝华冰晶,参差不齐的发束在脑后,似乎几句不提蓥攸就不能让她在冬天里提起动力,重拾立领围中脖颈的热意。
素仪看出她的意思,被糖甜了一嘴,好心说道:“她回天渊之巅了,神律神域网有通知啊,你不知道吗?”
禀善一听,有惊讶,义愤填膺道:“不知道啊!都怪孔召,那时把我给扣下了,真是个鼠辈!害得我错失第一时间就能得到的消息,那可是有关小蓥蓥的消息!”
素仪举起手,默默靠近拿走她手上的信封,这才劝道:“你先别吐槽,这么着急,就先去找蓥攸吧。”
“也是,不行,越想越气,我得先去找孔召算账!”
禀善就这么叉着腰,丢下一句话,气呼呼的飞远了,而素仪,与她背道而驰,相比之下,鹅行鸭步。
天承殿处偏殿中,纸醉金迷充斥权力的味道化作和煦的风借光探过鼻腔,我睁开眼,吸收到的历史关键信息有点多,到让我体验了一波头痛的真切感觉,仿佛太阳穴直突突的跳。高位之下,霁月幻神小嘴还在不停的讲,许多与实际不符,具有主观色彩的看法听着叫我头疼。
突然,由争辩逐渐转为争吵形式的两人骤然停了声音,几双眼睛齐齐朝天承殿此偏殿的大门处看去,我搭着脑袋,闭眼不予理睬。
能感觉到素仪尚且敬重的礼,我伸出手,一边听着她传话,一边专心致志拆开上一秒还好好呆着素仪手上的书信。
“佻鹬说,想找个出外差的时间,来一趟万界大陆。”霁月施法唤来一把椅子,请她入座,素仪轻摆手表示婉拒。
只听幻神语气中带着不屑,接话:“八成找炙。”
心情不好的幻神对所有人都平等的没有好脸色,且看她与锦鑫待久了习惯的抱臂昂颈的小模样就知道,非要悬空离地,固执又幼稚地不与霁月‘同流合污’,彰显着她的身高。
我摊手一扬,书信与信封在代表着权力地位的黄花梨雕刻椅旁双双燃着,呈优美的姿态,飘落竟也花了一些时间,沉默已久的殿中回荡起我的声音。
“来呗,让他小心点。”
素仪将目光收回,看去对此毫不关心,淡淡地应了一声:“好。”转身便是要去执行我随口一说的命令。
看着她半侧的背影,我出口叫住不曾正过来身的她:“慢着,去信一封叫他回天渊之巅去,替我转述,心重之人,寿短,该回去的,自会好好出现在他面前。”在晦暗的眼眸下,素仪终是没有任何表达,动身离开。
我闭了闭眼,将目光投向两人身上,最终停留向幻神,斥责她的话因素仪的出现,现堵在喉咙不上不下,只得作罢,缓缓起身。
“幻神,伴驾,走一趟。”
天渊之巅,那处崖头,云镜前,祥和一派,蓥攸与衿婪并排站立,能量溢散流过,看着眼前人堆似小黑点簇拥成的大滩墨色,表面上的欣欣向荣之境,蓥攸有些恍惚。
“衿婪,我的小蓥蓥呢?怎么又换工作了?可恶的孔召,把我形象都毁了!”
没看见站在右方位的衿婪的禀善双眼聚盯着眼前耷拉下来的一缕发丝,边怒吼抱怨,边整理脑后因打架而变得乱糟糟的黑发,毫无形象可言。
“你可以去禅恒院找。”衿婪的声音悠悠传来。
能量形成的无色迷雾散的差不多,距离不远的双方都找回了一些感觉的存在感,禀善被她一声散出的能量触到,吓了一跳。
她像看不见蓥攸一样,头发也不整了,任其扁塌下来,被衿婪一说就下意识恼羞成怒,回怼道:“我要是找到了还会来问你吗?你以为就你知道啊!还有你是绿了吧,铁青个脸,脸色这么苍白是要吓死谁?一点都没有我的小蓥蓥可爱。”
衿婪抿唇不语,忍了又忍,眉头紧锁,硬是给忍了下去没有还嘴。
一旁真正的蓥攸算是初回天渊之巅,把自己的手翻来覆去看,百思不得其解,不解为什么天上没有遮盖物的天渊之巅,会唯独舍得把阴影投在自己身上,不知是福是祸,禀善看不见蓥攸,只禀善被投射在蓥攸身上的阴影阻碍视线。
她不是不明白,蓥攸放弃了,抿唇至轻咬下唇有些委屈的模样,没有出声,默默抬手将兜帽拉起盖住自己,愈发像得到任务初出涂灵大殿而出现在天渊之巅崖边的那个她。
“你够了,自己不会去找是自卑还是能力有问题?”
是可忍孰不可忍,衿婪面对禀善喋喋不休也是倦了,带着没有半点情绪波动的语气,扬声制止。
禀善双眼一瞪,更有理了,下一秒就要骂出口却迟疑了一下。
一瞬间,有只手悄无声息搭上她的肩膀。
“你倒是有功夫在这吵,蓥攸可要等急了。”
乌纱是懂得拿捏禀善的,刷蓥攸这张卡总能让她安分些。
禀善一下子哑口无言,没了脾气,轻身一往前摆脱肩上那只手,招呼也不打一声,针对乌纱的说劝一点表示没有,离开众人的视线而去。
这一转变,离场两人,更显得蓥攸存在感低。
乌纱低头看向蓥攸,眉间软乎下来,同情,也让好奇心驱使多余的疑惑,道:“你不心痛吗?她爱上的你的躯壳,却不是你的灵魂。”
没有什么是未知的,真相早就摆在蓥攸面前,甚至这所谓的真相是她最初不愿赶赴情场,而与我做的交易。
蓥攸受不了,真的受不了,却也只是深深呼吸一轮,充作释怀,眼睛失神般地睁大,呆呆地也不知道望着哪儿处。
良久
“那是病。”她自作孽不可活。
乌纱转头瞧了瞧云镜那头,细致入微近生活的风带去给予生命的那是和平。
她说:“爱情是病,但爱不是,人要懂得珍惜,有心有情的我们可不好当另一个世界的异类,看开点,别真到了满腔情谊不得不被现实浇灭的那一天才初尝后悔的滋味。”
蓥攸她站在那里,眼前清明一片,风吹不到她眼前,她不喜欢那风的见证的土地之上的心灵灾难被无病呻吟地称作和平。
她驳斥乌纱的观点:“这难道不是主上一贯的处事风格吗?我学习主上,保持理性,有什么不好?”
本该鄙夷的乌纱只是苦笑一声:“主上背负的担子,恐怕你挑不起。”
“只凭己身,尽力而为。是这个阴谋,对禀善不公平,对天下人不公平,我不是执棋者,却也是罪魁祸首。”
她知道自己被当枪使了。
禀善的心思众目昭彰,光明正大到天渊之巅所有神律一识便知,因为她看不见在天渊之巅最真实的蓥攸,只有她的眼被爱与现实的残酷蒙去心。
乌纱袖袍微动,周身的黑暗气息涌动,再次包裹住她,熟悉不过。
仅剩下的一点时间她也在劝蓥攸:“我曾经问过衿婪一个痴傻的问题,她为什么会对咱们的天道主上动情,她没说其他,不置可否的表现出对未知的向往,或许表面上循规蹈矩的天渊之巅,已经让她腻了。”
这不值
可她……报复之心泛滥。
“我明白,两陆有尤枭,任何人都要按照规矩行事,与之匹配的是主上总能给你我带来的安全感,可却总让人忽略恐惧的来源,未知的方向,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她又何尝不明白呢?你也明白啊。”
蓥攸神情自若,摇头不语,乌纱不再多说。
痴心的怪物,最擅长的就是自残。
环顾四周,氛围一散,两人之间的谜语就此结束,‘众人’在恍然大悟,才恍然大悟。
“诶?衿婪呢?”
…………
清风徐来,我现身至此,偏清新古老的房内,麻雀在窗沿叫唤,等了好些时候,缓慢睁开眼,眼前嫣红帷幔掩住的是再熟悉不过的床,岁月没有在此留下一分一毫痕迹,就是同样没有日思夜想的人,说不上来的失落顿时如江水漫上彼岸,转身抬脚踏步,进入状态,怀着沉重的心情,隔着门槛,迎面又差些撞在衿婪怀里。
惊喜,来自失落之后的无尽惊喜,却硬是被我强压着,隐晦难行。
“你还在这做什么?”
心脏被挤压到疼痛,连带出口的话也稍有沙哑。
衿婪的眼睛似乎会说话,说出的都是些苦大仇深。
“怕您需要我时我不在。”
她分明不是这样想,我也不是,不想将她推拒门外,衿婪站在风口处,像是风一吹就要散了,我多想抱住她,拥紧她。
可是,无视她未能得意而对现状的不情愿,嘶哑的嗓音肆意编造着谎言。
“别累了自己,我这不需要,你回去休息吧。”
衿婪眼眸微暗,犹豫挣扎片刻,在我耐心等待下妥协:“好。”
失落更盛,伴随着果然如此的畅快,见她远去的背影,白发终是在我身上出现颓废的样子。
悔吗?会,就像麓杳……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但我不喜欢故地重游。
不走圣殿空间传送捷径,哪怕用光速传出消息,算上佻鹬回到天渊之巅的总时间也最快需要六天九小时42分钟31秒,玖佰叁拾万零伍佰伍拾叁点叁贰公里,也并不远,以他所在方位,六天多一些的时间算快的。
被浓厚地虚迷之力充斥的巨大牢笼,因着尤枭的强迫症,这无一不存在细致入微的有型的规矩。
地狱中的人高档,地面上的人鲜活。站在关押炙的牢笼前,见她仅一手腕处被封印在墙上,能量化作的金色锁链垂在地上,外溢的能源光,照在暗中她的脸庞,不见颓废。
我无奈歇气,无可挑剔,听不出情绪的嗓音嘲讽道:“新权的思想倒是渗透你的骨骼,利己又利他,具有正面外部性,亦正亦邪,乐观的不得了,这种人还真是可怕,看去没有欲望,没有渴求,一切行为都像是玩笑。”
炙听到鞋底踏地的节奏,早已抬头,眼神冷漠,知道些许真相的她混不在意:“所以,您明明知晓,何必来挖苦我。”
没有反驳,我抬起白嫩有劲的手腕,假装看表,漫不经心地陈述着事实:“圣殿已经探测到他在向霁月靠近,大概还有27分钟,算算时间,与计算的一秒不差,是我赌对了,你对他来说果真很重要。”
知道我说的是佻鹬,炙明显有些激动,锁链在地滑动的声音映射着她此刻内心的不安。
“为什么?要把他算进来?”
对于她的反应,我终于提起一丝玩味的兴致:“当然是威胁啊,他身上绑着星际副本近一半的信仰之力,如果就因为一个你,而与天渊之巅为敌,或是不服管教,我就亏大了,或者,把他引来,他若执意,那位置有的是人能接替。”
在意佻鹬的缘故,炙这时才参透我临此第一句话的深意,先是瞪大双眼,后无法接受,歇斯底里地吼出来:“您明明知道我是为什么叛变,却不理不睬,为什么啊,我也是您的子民啊!”
我明白她所有的苦衷,她又何尝不明白我的意思。背叛者有苦衷而心安理得地为自己起了一个冠冕堂皇的名字,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冠上了追求理念的理由。
可这时,我却像这整件事的旁观者一样,感叹其世态炎凉。
“意志总是会在碍事的人死后激增,不管碍事的是不是我的子民,你碍着我的事了。”
……
最终本应以炙绝望的目光收场,可为了等演员到位,这场戏硬是延迟开场。牢笼的尽头,霁月与尤枭背光而立,走蛇的天堂——巳珐岛上神秘的尤枭在此刻颇为宠溺的也是难得的显现真容。
尤枭右手抚左胸,弯背致意,恭谨道:“主上,日安。”
我应一声,随口一问:“晏清呢?”
霁月有些心不在焉,也只是随口答道:“姐姐不愿来,我没见到她。”
虽然得到的答案令人诧异,但我并未过多询问,一声不吭离开此地,继续进行在天渊之巅未完成的交代,独留两人面对大势已去的阶下囚炙。
“四姐。”
面前重新‘站满了人’,炙几乎是一瞬间就认出了从小被自己养大的她。
“霁……”
充满冀望的一声被骤然打断,好似她断掉的生路。
“你猜我是晏清还是霁月。”
霁月知道这是无意义的问话,炙不可能认错,但她希望炙认错,也早已为他找好了理由。
炙想起我的那句说得信誓旦旦的海晏河清,回答也变得言之凿凿:“你是晏清,霁月不会舍得我走。”
如果来的不是霁月,她或许会更失望吧,毕竟若来的是晏清,按她的思路,就表示她一向疼爱有加的霁月连来都不想来。
我都知道,知道她乃至他们的心路历程,因为她从未逃出过我的算计,我当初的意图便是如今的现实。
霁月没有回复,像是默认,话锋一转,向无惧挣扎,劝说起她:“四姐…你就不能认个错吗?。”
炙闷声一笑,算是给她上这最后一课:“哪有什么对错,只要我赢了,我就是对的。成王败寇,我没错,我输了。”
霁月还想再劝,尤枭在一旁搭上了她的肩膀,什么都没说,却又实实在在堵上霁月接下来要说的话。
无奈下,霁月点点头,整个人一瞬间颓然下来,失魂落魄。
“四姐,走好。”
霁月转身,离开前一刻语气柔和地驳斥炙的‘天真’
“还有,我是霁月,姐姐她不会来。”
察觉到炙还有些遗言要交代,尤枭紧盯着炙的方向,充满威严的黑金瞳似在警告,搭在霁月肩上的手与说给霁月听的话,却无比温柔:“走吧,佻鹬在来的路上了。”
霁月没有回答,没有表示,挣开那只手,自顾自的往前走。
炙听到佻鹬的走向,锁链在地上发出狠狠的摩擦声,像是巨兽在嘶吼,在尤枭面前也不过是个纸老虎。
她熟练地朝这将死之人施礼,对活人将死表达至上的尊敬:“巳珐岛尤枭,在此得罪。恭送天际舰元帅作古。”
……
冬日艳阳之下,听霁月转达完情况,刚从万界大陆得到消息就急忙慌赶回来的晏清连连苦笑,知道再见最后一面也来不及,晏清说出的话带上了悲哀的哭腔:“姐,四姐,为什么你就认定我会舍得你走?”
“嘿,霁月,你们姐妹俩在说什么呢?”
不巧,晏清的这句话刚好被才赶到的佻鹬听见,他努力克制着对来到不同环境的反感,此时还嬉皮笑脸,不明状况。
“她怎么了?”
晏清擦干眼泪,从长石凳上起身,大踏步转过身来挡在霁月身前,眼神警惕的防范着佻鹬,做足了我希望看到的他们之间的表面不合。
“炙多次阻挠上级行动,在职期间玩忽职守,滥用职权……”
晏清没有说完,看来人脸上的表情变化,佻鹬已然明了晏清的未尽之意。
“我来迟了吗?”
霁月两人明显是有话要说的,却被从佻鹬身后突然出现的尤枭再一次打断。
“是啊,我很遗憾,你迟了14秒,不过比我们预估的快了13分钟。”
佻鹬回身,在不正确的场合一眼目睹尤枭真容与其怪异美的装扮,炙的血染在尤枭的手上,只是对美的陪衬。
他又努力克制着对周围一切凉薄的作呕,周围的磁场似乎都染上绝望地气息,艰难开口:“难道救她是一场游戏?那我是赢了,还是输了?”
尤枭接过巳珐岛的能量殷勤呈上来的手帕,擦拭着手上的血,冷漠的视线向佻鹬裤边的口袋投去,意有所指,一针见血:“不知道,不过你带着的那张免死金牌非常有分量……我建议你给自己留着。”
佻鹬的手覆上自己的口袋,那里不仅有他最为宝贵,天渊之巅唯一的免死金牌,也有素仪送来劝诫他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