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辨病论治的研究

第一节 辨病论治的基本概念及理论溯源

一、概述

疾病是医学中的基本概念。由于各种疾病的病因、病状、病机、病程各有不同,因而冠以特定的病名,以代表该病本质及特征。因此,每个具体的病名是医学上对该具体疾病全过程的特点(病因、病机、主要临床表现)与规律(演变趋势、转归、预后等)所作的病理概括与抽象,是对该疾病的本质认识。明代医家张景岳在《景岳全书·传忠录·论治篇》说:“凡诊病者,必须先探病本,然后用药。”清代医家徐灵胎在《医书全集·兰台轨范·序》中亦云:“欲治病者,必先识病之名,能识病之名,而后求其病之所由生,知其所由生,又当辨其生之因各不同,而病状所由异,然后考虑其治之法,一病必有主方,一病必有主药。”阐释针对疾病的病因病机而确定基本治则及处方用药,即是辨病论治的内涵。既然每一疾病都有其特定的病理变化,针对病理变化而处方用药,应该说是辨病论治之实质,亦即中医治病求本之意。因此按照诊断标准诊断疾病之后,确定相应的治法、方药,则是落实辨病论治的具体措施[1]

二、辨病论治的理论溯源

(一)《内经》对辨病论治的认识

《内经》确立了辨病论治原则。《内经》中“病名”一词多处被提及,《素问·疏五过论》文中言:“诊之而疑,不知病名。”《素问·方盛衰论》文中云:“逆从以得,复知病名。”经统计,《内经》所记述的病名可达100余种。《内经》对病的论述设有专篇,如《疟论》《痹论》《疹论》等,其辨病内容详细,对所论疾病产生的原因、致病因素的性质、病理变化的过程、病变部位的特点、临床具体表现、诊断上的鉴别、治疗手段及预后推测等均做出了较详尽的阐述,治疗多以针刺为法,未施方药。如《素问·痿论》云:“治痿者独取阳明”“各补其荥而通其俞,调其虚实”。

《内经》虽只载方剂13个,但均为以病设方,如《素问·病能论》治疗狂证用生铁落饮;《素问·腹中论》治疗鼓胀用鸡矢醴;《素问·奇病论》治疗脾瘅用兰草汤等。

(二)《伤寒论》对辨病论治的认识

《伤寒论》奠定了辨病论治体系。《伤寒论》中多数篇名冠以辨某病脉证并治,首重辨病,再行辨证论治。《伤寒论》主论六大类病:太阳病、阳明病、少阳病、太阴病、少阴病、厥阴病,亦对风温、霍乱、奔豚等病具体论述。如太阳病是病,“太阳之为病,脉浮,头颈强痛而恶寒”,而太阳病如有“汗出,身热,恶风,脉缓”,则辨证施方治用桂枝汤;如有“无汗,恶寒,发热,脉紧”,则辨证施方治用麻黄汤;如有“不汗出而烦躁”,则辨证施方治用大青龙汤等。其他如少阳病的治疗以小柴胡汤,阳明病的治疗以白虎汤、承气汤,太阴病的治疗以理中汤,少阴病的治疗以四逆汤等,临床运用时再根据每个患者的体质特征、病性、病位、病因及邪正态势辨证论治,但一般多以主方加减化裁成新方。《金匮要略》亦每篇都先冠以某某“病”,而后是“证”“脉”“并治”。如“痰饮”篇,先讲痰饮、悬饮、溢饮、支饮,阐明“四饮”有“留”“伏”体内的特点,其脉象“偏弦”,总的论治方法为“温药和之”,此即为辨痰饮之病;而后再辨证论治施方,有治痰饮的苓桂术甘汤、治悬饮的十枣汤、治溢饮的大小青龙汤、治支饮的葶苈大枣泻肺汤等。

《金匮要略》中多为辨具体的疾病,有以单个疾病为一篇的,如疟病、水气病、黄疸病、奔豚气病等;亦有把同类疾病,或易混淆需鉴别的疾病,合并于一篇,如《金匮要略·痉湿暍病脉证治》即将痉病、湿病、暍病合并一篇;《金匮要略·百合狐惑阴阳毒病脉证治》则专论百合病、狐惑病、阴阳毒病;如狐惑病辨病治疗,予内服甘草泻心汤,外用苦参汤洗阴部,雄黄熏肛门;阴阳毒病内服升麻鳖甲汤。

(三)后世医家对辨病论治的运用

晋代葛洪的《肘后备急方》,多为辨病论治,对每种疾病均列出若干方以供选用,如常用狂犬脑组织治疗狂犬病。南齐·龚庆宣的《刘涓子鬼遗方》对多种外科疾病辨病列方。隋代巢元方的《诸病源候论》,以病为纲,以病源证候为内容,论病1000余种。隋代孙思邈的《千金要方》、王焘的《外台秘要》,宋代《太平惠民和剂局方》均运用了辨病论治、按病列方之法,例如以羊靥(羊甲状腺)、海藻、昆布方治疗瘿病;以地黄、黄连治疗消渴病;以苦参治疗痢病;以羊肝治疗夜盲病等。明代龚廷贤的《万病回春》,列有“诸病主药”,清代张璐在《张氏医通》中,治各科疾患,均以辨病施方为法。清代《温病条辨》治疗温病,多在辨病如风温、温热、瘟疫、温毒的基础上采用卫气营血辨证或三焦辨证等辨证方法,而冒暑、暑秽、大头瘟等温病则以辨病选方,如《温病条辨》上篇云:“温毒咽痛喉肿,耳前耳后肿,颊肿,面正赤……俗名大头温、蛤蟆温者,普济消毒饮去柴胡、升麻主之。”

《山海经》中共记载了38种疾病,其中有疽、瘿瘤、痹、痔、疥、痒、疟等专用病名达23种。在长沙马王堆出土的《五十二病方》中,将52类疾病的100多个病种以200多个药方对应辨病治疗,可知辨病论治的运用早于辨证论治。辨病论治的原则确立于《内经》,而体系奠定于《伤寒论》;历代医家对辨病论治有广泛运用,并高度重视,如宋代朱肱曾在《南阳活人书·序》中云:“因名识病,因病识证,而治无差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