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什么？”杜林不只是不解与疑惑，几乎是有些茫然了。他完全不能将“药方”和“渎神”这两个压根不相干的词联系在一起。
兰登神父的语气温和，温和得杜林能听清其中每一个字句：
“我的意思是，这张药方上的药材，不属于母亲执掌的草药领域。”
“相反，它们属于异端，必须被清除，禁止被使用。”
“可，这上面都是些普通的药材，我们之前都是见过的，许多也都用过……”杜林几乎有些慌不择乱地辨解，完全不能接受这套怎么想都觉得扯淡的说辞。
这话就连一个因蒂斯人听着都觉得不对劲，更何况杜林算得上是熟背大地母神教会的经书。
大地母神执掌世间所有的草药乃至于植物。现在却说什么有些药材并不属于母亲执掌的草药领域，甚至斥之为异端……这东西不仅违背常识，甚至违背教义！
兰登神父摇了摇头，从一旁的卷宗中取出一份文件。上面的印章显示它来自于异端审判所，由费因波特城直接下达，明晃晃的禁忌与异端两个词句扎眼，杜林在上面看到了好几个眼熟的药草名字。
他这才发现上面的许多药草虽然在书籍中有所记载，但很少看见兰登神父使用。杜林一直以为这是因为有更好的替代品，如今想想才发现是另有隐情。
兰登神父拿过那张纸，在其中几行字句下划过：
“红色月亮花本就是管制药材，需要尽量避免使用，更别提黑面草……”
杜林注意到那个名字，写在文件的最底端，单独列了一行，用红色的笔触单独加粗，像是象征着某种禁忌。
“最下面的三行，代表着异端和禁忌，绝对不能作为药材使用。如果不是因为它比野草还强的生命力，它早就应该从城内，不，从费因波特境内被清除。”
“为什么？这些草药为什么被视为禁忌？”杜林还是无法理解为什么草药会被视为异端，他疑惑地问。
兰登神父摇了摇头：
“这件事属于最高机密，就连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只能告诉你，这些草药，涉及到了邪神的领域。”
“邪神？”杜林。只感觉更糊涂了：
“哪位邪神？为什么会和草药有联系？”
邪神的联系往往构建在具有神秘学联系的基础上，而大部分草药都没有任何非凡特性。除非……那位邪神本身也执掌着草药的权柄。
兰登神父轻轻敲了敲桌面，视线有些低沉：
“其实你也听说，最近几年才出现，在费因波特境内很是活跃……”
我听说过？杜林愣了愣。
他进入神秘学世界不久，了解到的神祇除了七位正神之外只有寥寥几位。
活跃在各大报纸头条里，极端邪教组织“极光会”信仰的邪神，“真实造物主”；前些天遭遇的那名邪神信徒口中的“疾病与衰败的主君”；以及自家组织的那位“原初”，也不知道是不是邪神……
他不清楚兰登神父指的是哪位，只能等待着他的下文。兰登神父的话语吐出的很慢，像是在吁出一口长气：
“那位……伟大的母亲。”
杜林怔了怔，他确实和兰登神父提过这事。上次瘟疫中，一群自称“伟大的母亲”的传教人员自愿在四区发放解药。
当时野生非凡者聚会中的讨论结果是这群人是民间大地母神的信徒，“伟大的母亲”是民间人员对大地母神的误称。兰登神父也对此含糊其词，这件事就这么不了了之。
可现在兰登神父又说“伟大的母亲”是邪神，与之前含糊其词的措辞完全相反……杜林皱皱眉：
“您上次不是说，‘伟大的母亲’可能就是信仰大地母神的普通民众的误称吗？”
兰登神父的语速放慢了一些，仿佛这是一件很复杂的事：
“确实如此……但‘伟大的母亲’也确实是邪神……祂的信徒非常狡猾，假传大地母亲的道，行大地母亲的法，为的就是惑乱人心……”
……什么意思？杜林越听越是迷惑，他只好打断兰登神父的话：
“神父，等一等……您说他们传大地母神的道，行大地母神的法……”
他一脸的迷茫和不解：
“这群邪神信徒……不做坏事的？”
虽然已经成为了非凡者，但杜林还是典型的小民心态。印象中只有经常举行邪恶仪式，危害民众的才叫邪神组织，像臭名昭著的极光会，万物终灭会等……
什么坏事都不做，每天热衷于帮正神传教的……也能被称之为邪神？
这个问题问得兰登神父沉默了一瞬，他语气有些复杂地说道：
“确实……他们出现的时间不长，费因波特境内没有他们作乱的案例……”
“但杜林，我们要知道，邪神之所以被称为邪神，是因为他们的行动中往往有隐晦的恶意……我们必须时刻保持警惕……”
杜林咬了咬嘴唇，不甘地说道：
“可，可我已经确认过了！这张药方是有效的，它确实可以治病救人！”
“不管他们最终的目的是什么！说不定，这次他们只是想治病救人呢？就和上次一样！反正再过一星期大主教就到了，就算有阴谋，他们也弄不出什么风浪，我们可以……”
“杜林。”
兰登神父的声音温和，却前所未有的低沉凝重。这打断了杜林急切的理由与辩解，他张了张嘴，听着兰登神父的语气低沉：
“我们有的时候必须学会做出取舍，我们必须做出一些艰难，但更加重要的决定……”
杜林怔怔地看着他，简直像是不认识这个人。
他要取走什么？他想要舍弃什么？在他的决定中……有什么是比人命更加重要的？这……真的是那位神父说出来的话么？
“但……”杜林意识到这场对话正在进入末尾，他急切地想要开口，可兰登神父已经率先一步站起身：
“这件事情可能比想象的更加严重，甚至有可能，整场瘟疫都只是在为这张药方做铺垫……杜林，守住你的本心，你可以去看看卷宗。”
“我可能要出去一趟了，麻烦你照看教堂的病人……”
说完，他大步走出去，杜林只能看着他的背影。
沉默了一瞬，杜林轻声开口：
“母亲愿意接纳我，却不能接纳一张药方么？”
这话没有任何质询的意味，似乎都是平常的疑问。可兰登神父的脚步却顿了顿，可他没有回答，也没有回头，只是大步离开，留杜林一个人在教堂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