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驿馆的路上,梁邑一直在思索着。
‘不过是一些散修罢了,连修行功法都是残缺的,还配不上仙门之名。’当时云芷以极不屑的口吻这样评价道。
“不会吧......”他隐约感觉到清剿之事绝非她所说的那么轻易,但眼下所掌握的信息太少,即便再怎么耗费脑力也无法推演出背后隐藏的真相。
低微修为决定着他短时间内必然无法接触到高层次的机密,偏偏这件事又与自己息息相关。
“......”
抬眸直视着穹顶之上刺眼的日光,梁邑眼眸微眯,却丝毫感觉不到暖意。
回到驿馆内,他清点了一下剩余的药材,与主簿核对后,将药材尽数卖出,换了五十两银子,约合两个半的玉佩......
其中的大头还是一株同样较为罕见的水生藤,不过与乌角花不同,还未达到灵物的范畴,毕竟灵草是能换灵石的,没必要自降身价与金银挂钩。
主簿很是贴心地将五十两银子折成一锭三十两的元宝,余下二十两以碎银兑付,这样一来也方便他花出去。
怀揣着沉甸甸的银子,梁邑心情稍有好转,暂且将那些还未验证的猜测抛之脑后,与陈松璋一道出门散心去了。
不知是武道一途须心胸豪迈,还是他天性使然,相识不过半日,两人便称兄道弟,甚至还放言要一醉方休。
只是刚跨出驿馆大门,就见李知县面无表情地盯着陈松璋,身后还牵着那位病恹恹的小姑娘。
“谁准你喝酒了?”中年男人淡淡地说。
汉子面容黝黑如锅底,此刻却也有几分面红耳赤,“我......我随口说说罢了,老爷大可放心,我心中有数。”
中年男人微微颔首,转而看向梁邑,带着一丝歉意地开口道:“抱歉,商队今日还有要紧事,我担心他喝酒误事,改天我亲自宴请梁兄弟。”
“无妨。”梁邑微微摇头,视线落在男人身后牵着的小姑娘,“天色正好,趁着这会儿没起风,李老爷不如也带着千金一块来散散心?”
驿馆所在位置比较偏僻,空荡大街上不见其余人烟,几人放缓了步子,安静享受着难得的闲适。
顶头上司在身边,陈松璋沉默寡言了不少,心里藏着的荤话也不敢说出,他原先还想带着梁邑去长靖街逛逛,可惜眼下已经错失良机了。
李知县心中惦念着三合县五十万百姓的性命,差人去府衙递的拜帖现在还没收到消息,心下不免有些焦虑。
小姑娘躲在父亲身后,时而打量着这座记忆中从未见过的雄伟巨城,时而又将好奇的目光投向身旁清秀的少年。
梁邑分出神识细细感受着镇江圣衍阵对修为的压制,丹田内灵力照常流转,但体内一百零八条经络却毫无反应,灌注的灵力也如石沉大海一般。
好消息是识海中的两条道纹并未受到影响,他依旧可以清晰地感觉到天地之间无处不在的法则与秩序。
圣衍阵,似乎还无法真正做到屏蔽天机,这么看来,倒是与西舟渡城的锁灵禁制相差不大。
想到这,他稍稍安心了些。
西舟渡城......
“等等!”
仿佛一道闪电在脑海中划过,梁邑忽然出声喝住三人。
“怎么了?”陈松璋察觉到他的异样,顿住脚步转头问道。
“你不觉得,这里太安静了吗?”
“是有一点,可这地方位置偏僻……”
是啊,即便在三合县那样的小城,也不至于一个人影都见不着,何况这镇江城好歹是一州治所,四周怎会如此寂静?
陈松璋心生警惕,下意识伸手握住腰间的刀柄,将有些惊慌的李知县护在身后。
梁邑将神识延展到最大范围。
静……
太安静了。
仿佛周围被提前清场过,神识所覆盖之处皆悄无人声,但那股不安的情绪仍旧在他心底一点一点蔓延。
“咚——”
“咚——”
随着心脏在胸腔跳动,那股不安浓郁得仿佛要化为实质。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忽然意识到一个荒诞的事实,这不是心脏跳动的声音,而是......
猛地抬眸,视线最远处,滚滚尘烟遮蔽了楼宇,仿若擂鼓般的轰鸣响彻天地,十数匹披着乌金铁甲的战马撞破烟尘奔袭而来,为首的将领身着绛红盔甲,手执长戟,面若寒铁。
是大魏的铁骑!
“快走!”
陈松璋揽住身后的李知县父女准备退避开,六品武夫实力在此刻展现得淋漓尽致,真气在他体内运转到极致,皮肤之下隐隐有血光浮跃!
庞然风压自身下扩散而出,他目光锁定在街道右侧一间两层院楼,微微躬身双腿猛地发力,借势一跃而起。
“嗡——”
与此同时,随着嗡鸣声回荡,彪形汉子周身缓缓泛起一阵透明涟漪,扭曲了视线,仿佛一潭泥沼将飞跃至半空的几道身形滞缓。
“草!”
几人重重砸在石板间,尘土飞扬。
“这群狗娘养的敢用军阵!”
陈松璋目眦欲裂,额间青筋暴凸狠狠啐了一口血沫,瞪着远处已经奔袭而至的铁骑。
只剩不到百丈距离……
冲我来的!?
察觉到周围诡异的力场,梁邑面色铁青。
他对大魏军阵早有耳闻,但没料到军阵居然有限制移动的手段。
对方显然有备而来,难道是他暴露了?
眼下不是思考这些事情的时候,他必须先躲开铁骑的冲杀。
见识过武夫蛮力后,梁邑对肉身硬抗已经不抱任何希望,甚至可以预见自己血肉横飞的模样。
灵力被锁在丹田之中,也封锁了他全部的逃生手段。
死亡的阴影蒙上心头。
这一刻,他忽然无比冷静,灵台前所未有的清明。
时间仿佛延缓流速。
一呼一吸间,他看到了一条暗红丝线。
一条遥遥相对,从战马晃动的铁幕面帘背后延伸而来的丝线,微不可察,却无比刺眼!
地面震颤,两侧老旧的木楼簌簌抖落尘埃,为首的大魏铁骑已经近在咫尺。
“命中该有此劫……”李知县面如死灰,颤抖着轻轻捂住闺女的眼睛,迎接着即将到来的死亡。
二十丈,
十五丈,
十丈……
战马喷薄而出的滚烫气息扑面而来。
梁邑呼出一口浊气,缓缓阖上眸子,唇角微动,轻轻吐出一个音节:
“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