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没死

令狐冲使一柄三尺长剑，田伯光却使的一柄歪把短刀。

田伯光将刀使的快如疾风，却也只是与令狐冲将将战平。

狂风快刀全在一个“快”字上，此时却奈何令狐冲不得。

然而快剑却并不是令狐冲的强项。

所以令狐冲其实已经稳操胜券了。

两人以快打快，拆了五六十招之后。

令狐冲剑势一变，剑法中多了三分精巧，少了两分迅捷。

当年练功，陈子正与他讲过损有余而补不足之道。

此刻他只运上八分内力，继续与田伯光拆招。

混元功运功独特，最是善于持久作战。

令狐冲用这法子消耗下去，定能战而胜之。

然而能赢是事实，令狐冲此时的态度却有些消极了。

须知华山剑法以奇险著称，如此保守的战术，其实并不符合令狐冲的心性。

而且陈子正也曾与他讲过不少临敌之法。

可以说只要他想，至少有三五种法子，瞬间便能将田伯光斩杀当场。

可他却偏偏选了最消极的一种，打算耗光田伯光的内力取胜。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令狐冲的老毛病又犯了。

这令狐冲一来好酒，二来喜欢结交狐朋狗友。

他与田伯光坐在一起喝酒，虽然只短短相处，内心却是格外欣赏此人。

尤其田伯光身上那种无法无天的性子，令他好生羡慕。

所以此刻他心中十分犹豫，不知该拿这田伯光如何是好。

天松道人其实说的很对，令狐冲和田伯光就是一类人。

都是那种放荡不羁，追求无拘无束的人。

只是田伯光真的是百无禁忌，而令狐冲呢，他却困于教条之中。

在令狐冲看来，让他杀了田伯光，其实就是杀死“理想中的自己”。

所以令狐冲选择了拖延时间。

因为他还没想好，该拿田伯光怎么办。

同时也没想好，自己今后怎么办。

——————————————

那田伯光不知其中究竟。

他先与令狐冲比快，两者斗了个旗鼓相当。

他心头畅快，以为令狐冲也是走的快剑一路。

紧接着令狐冲招式一变，少了两分迅捷，却多了三分精妙。

虽然出招上慢了他两分。

但令狐冲每出一招，他往往需要回上两刀，如此方能将局面掰回来。

田伯光是越打越吃力，觉得自己好似陷进了一张网里。

那狂风刀法本就快如狂风。

不多时，一套“狂风刀法”被田伯光来来回回使了三遍。

他还依然陷在网中进退不得。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田伯光就是再蠢，也意识到令狐冲是在让他了。

想他田伯光纵横江湖多年，行事只求快意恩仇。

如何能够容忍朋友如此相让，这是在羞辱他！

于是田伯光寻了机会脱出剑网，指着令狐冲爆喝道：

“令狐冲！”

“你看不起我！”

“看刀！！”

狂风刀法有一招“万里长空”乃是放弃所有，直来直去的一刀。

此招既然放下了一切，刀势自然变的轻快无比。

而然也正是因为放下了一切，这一刀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田伯光精气神合一，脚下一点，合身朝令狐冲飞速斩去！

——————————————

令狐冲此时正在纠结如何处置田伯光。

那田伯光忽的顿了身形，指着他爆喝一声：

“令狐冲！”

“你看不起我！”

”看刀！！”

说罢便是不管不顾，飞身一刀斩来。

田伯光这搏命一刀，几乎是他生命最后时刻的绽放。

一股放下防守、放下生死、放下一切的刀势，对着令狐冲当头劈来！

这一瞬间令狐冲，竟也被这股精神所刺激。

一时间，令狐冲只觉的时间突然变的好慢。

慢到他能清楚的观察到田伯光此时每一刹那的动作。

他看到田伯光目眦欲裂，看到他决绝刀势。

他觉得自己在这一瞬间，读懂了田伯光的意思。

“你若当我是朋友，我俩便应该全力以赴，生死各安天命！”

他觉得田伯光是这么说的。

田伯光朝他飞身斩来，这一刀斩尽杀绝，毫不留情！

“他是真的在全力以赴啊！”

令狐冲心中一震。

那令狐冲本就留有两分余力，田伯光这一刀虽然气势凌人，他却并不是无力抵抗。

刀刃将至未至之时，令狐冲身子主动往后一仰。

那泥鳅功变化精奇，令他于方寸间剑招一变。

一招天绅倒悬，自下而上一剑撩出！

——————————————

以前陈子正教令狐冲以剑雕木的时候，曾今对他说过一段剑理。

说想要用剑将木头雕的分毫不差，诀窍在于力贯剑尖。

惟有力贯剑尖，方能凭借劲力“听见”剑刃入木的状态。

一剑刺入木头之内。

刺到了什么东西？

刺了多深？

刺成了什么效果？

其实都可以凭借劲力“听”出来。

如果能在“听”的过程中，还有余力改变剑刃轨迹。

便能将木头雕成你想要的任何形状。

树有纹理、瘤结。

恰如人有筋骨、要穴。

如果能分毫不差的，将木头雕琢成你想要的形状。

那么长剑刺入人体的时候，也能轻易定人生死。

传说中那“庖丁解牛”的刀法，就是这种境界的极致。

令狐冲当然没有达到庖丁解牛的程度。

不过此刻他不仅感觉时间变得缓慢，就连“听”劲的功夫也进入了一种奇妙的状态。

这一式天绅倒悬，剑刃入体时。

划过肌里切断筋膜，在向那脏器方向游走之时。

其中轨迹，令狐冲如掌观纹！

当他感受到那剑刃即将划开筋膜，切入脏器的紧要关头。

令狐冲遵循着内心的声音，不由将手中长剑偏移了轨迹。

那剑刃随心而动，绕过生死要穴，避过内脏。

轻巧的从肌肉里跳了出来，带出一抹热血。

二人错身而过之后，皆是静立不动。

那回雁楼由动至静，霎时间万籁无声。

那田伯光伤口看似狰狞，但令狐冲很清楚的“听见”了这一剑的效果。

他这一剑虽然切的很深，但却完美避过了内脏与生死要穴。

田伯光今日死不了！

此时场中。

那令狐冲没动。

他神色晦暗不明，神情十分纠结。

田伯光也不动。

方才剑刃入体，他以为自己死定了。

此刻正运起内力，收束着腰腹肌肉。

生怕自己一动，那脏器就会跟着流出来。

呆了半晌，还是令狐冲先叹了一口气：

”唉~”

“罢了，你走吧。”

今日令狐冲也不知道自己是第几回叹气了。

那田伯光听到令狐冲这么说，他也从呆若木鸡中缓过神来。

只见田伯光捂着腰腹，试探性的动了动，这才转过身来。

或许是因为刚才差点死了，此时田伯光的神色有点阴翳。

他两只眼睛，紧盯着令狐冲，问道：

“你为什么不杀了我？”

令狐冲闻言，顿时有些无语，不禁暗忖道：

“都放你走了，还这么多废话！”

令狐冲其实也没想明白为什么。

他或许是羡慕田伯光肆意妄为。

或许是因为田伯光今天帮他宰了青城派的杂碎，让他心生感激。

总之就是，他遵循本心递出了一剑，而这一剑却没能杀死田伯光。

就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