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重,月光皎洁,沈夕再次睁开眼时,自己已经睡了两天两夜,桌子上的饭菜也没了温度。
其实,她中间起来过几次,眼神从桌上的饭菜飘过,却始终都没有什么胃口。
脑海里一直回放着那日在小石巷一处大门前,一男子不舍的亲吻着怀中的孩子的场景。
这几日,她每每回想起来都觉得恶心,心口似被刀扎了那般。
盛夏酷热,中午时分,丞相叶辞便来到尚书府,说有要事商议。
沈夕便将做好的冰酪送来给二人解暑,幸而屋中有许多冰块放着,不至于太热。
她手中拿着团扇,步态轻盈的来到书房,冲着两人行礼,“父亲、叶伯父安好!”
然后上前将冰酪放置两人面前。
沈言眼尖,瞧见了沈夕额上的汗珠,说道:“外面日头这样大,莫要出来乱跑了,快些回去歇着吧!”
她听得出来,这是父亲怕她热着,但礼数又怎么忘呢!
于是浅笑道:“父亲,无妨的,叶伯父也许久未来府上,自当好好招待着。”
“招待什么,你马上就是他叶家的人了,不出来招待,他还能跟我拍桌子不成?”
这下沈夕更是被逗笑了,“父亲,你又耍小孩脾气了不是!叶伯父看着呢!”
说笑间,叶辞放下手中端着的冰酪,喜笑颜开的望着沈夕,说:“这几日叶瑾那小子是不是总是来烦你,若是嫌烦了,直接将他一棍子打出去。”
沈夕握着扇柄的手一紧,面上依旧挂着笑,心想:这几日叶瑾并未来找过她,上次见面还是七天前。
一时间,这天异常的燥热了起来,院子里的知了也是要比往常叫的声响更大。
可沈夕却未感觉到有半分的炎热,反而冷静的让自己渐渐的感觉到了凉意。
“叶伯父说的这是哪里话,叶瑾哥哥可是还给我带了很多好吃的呢,我都巴不得让他天天来,怎会烦呢!”
而叶辞满意的说:“日后你俩成了亲,可别惯着他,收拾不了了,就来告知我,我去替你收拾。”
叶辞这话既是说给沈夕听,亦是说给沈言听的,若不是沈夕和叶瑾从小指腹为婚,他叶家怕是连沈夕的面都别指望能见上。
更别说两家还结为亲家了,这可是叶家修来几世的福气。
奈何两位还要继续谈公事,沈夕也着实坐不住了,起身,“父亲,叶伯父我先回去了。”
“嗯,回吧!”
出了书房门,沈夕的腿就有些发软了,险些摔倒,倒是晓月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姑娘。”
她回握着晓月的手,“无事。”
在长廊下来回的穿梭,她抬头望着那院中粗壮的杨树,不免冷哼一声,纵使这枝叶再繁茂,又怎能挡住全部的阳光。
晓月担忧的轻轻地扶着她,她一直跟在姑娘身边,谁来没来那可是记得很清楚的,但看着沈夕给圆过去了,应是姑娘不愿说吧!
回梓沫斋的路上,沈夕一句话都没说,回屋后,她就让晓月叫来了锦沫阁的楚烟。
两人在屋里说了好久,沈夕才放楚烟走,或许是交代的事情比较多。
楚烟出来时与晓月抱怨,“你小心点,主子最近心情不太好,多照看着些。”
“嗯,你快去忙吧!”
待人走后,沈夕又将晓月叫了进来,“最近这两天,我身子不舒服,就不见外客了,尤其是叶瑾。”
晓月认真的点头,然后便坐在一旁给沈夕磨墨。
然后,沈夕刷刷几笔,晓月倒是震惊了,以往她家姑娘是最爱画山啊水啊,可就在这炎热的天气下,她家姑娘硬生生的画了一只独梅。
“姑娘,这画?”
“嗯,第一次画,还挺好看的,一会你找个地方挂起来吧!”沈夕放下笔起身,转而便就躺在床上了。
翌日,一大早,晓月就火急火燎的从后门跑回了锦沫阁。
见晓月上气不接下气的,沈夕将手上拿着的花一扔,急切的问道:“是楚烟?”
晓月点头,“姑娘,楚......楚烟说叶瑾出门了,去的方向好像是小石巷。”
“走,我们也去瞧瞧!”沈夕撂下那插了一半的花瓶,嘴角的笑不知有多灿烂了。
沈夕在前,晓月在后,为了避免目标太大,两人换上了朴素点的衣服,出门的时候还特意戴上了帷帽。
既然是跟踪,那就得准备齐全。
街上的人很多,戴帷帽的也比比皆是,沈夕很快就注意到了那提着食盒从全福阁出来的叶瑾。
少年依旧,意气风发的,说来她也是有小半月没有见着这位忙碌的叶大少爷了。
每天借着来看她的由头出来潇洒快活,还真是有点让人伤脑筋呀!
楚烟在暗,她俩在明,所以到了小石巷的时候。
沈夕和晓月就在直对着叶瑾刚才进门的茶摊那坐着,而楚烟则是窜到了树上,那简直就将院子里所有的事物都看到。
前面进进出出的都是叶瑾,楚玥盯的有些无聊,就撕着树叶,简单的解了个闷。
然而,这一解闷倒好,有一身段婀娜,眉眼娇嗔的女子也跟着出来,又是帮忙端东西,又是帮着扫扫地。
楚烟在树上气的差点将树给砍了,而她家主子还在那悠闲的喝茶,可偏偏她却什么都不能做。
说实话,若是她家主子认定了叶公子,那她说什么都是无用的,只有让主子亲自瞧见。
一柱香的功夫,沈夕的茶也喝了半壶,那紧闭着的大门就被打开。
叶瑾从里面出来,一女子随后跟着,怀中还抱着个孩子。
虽隔着个纱帘,可那里的一切沈夕全都看了个清楚。
叶瑾温柔的低头亲吻着那襁褓中的孩子,又满眼宠溺的与那女子告别。
而蹲在树上楚烟就有些担忧的望着她家主子,也时刻准备着要下去给主子帮忙。
帷帽下,她面无表情,现在连生气她都觉得多余,可心中的怒火还是不是的往上冒,恨不得将手上的杯子扔过去。
沈夕的目光灼热的注视着那难舍难分的两人,真是情意绵绵啊!
纵使再不舍,叶瑾为了不引起旁人的注意,还是快速的离开了。
转而那边还在痴痴地望着,直到没了叶瑾的身影才将大门给关上。
“姑娘!”
沈夕从钱袋里拿出银子,放在了桌上,“回去吧!”
然而晓月是个会察言观色的,忙说道:“姑娘,福瑞楼新出了糕点,入口即化,我们去瞧瞧!”
“行,我给你买一车子,都放到你的屋子里可好?”
晓月只是嘿嘿一笑,她家姑娘每次心情不好的时候,多吃一些好吃的,那就会将烦心的事忘却一半。
但此次叶公子的事,着实是有些难办,这可是关乎到两家的颜面。
单单就这一盒糕点,沈夕和晓月在坐塌上吃了都快一个时辰了,眼瞅着下个月,叶家的就要来下聘了。
窗子开着,微风拂过,吹的廊下遮阳两端悬挂的流苏微微飘动。
她长舒一口气,用帕子擦着嘴,走到梳妆台前坐下,取下钗环,松了发髻。
说:“从现在起,梓沫斋不准任何人进去,我累了,想睡一会,刚好你也歇歇。”
“是。”晓月端着糕点出去,将房门紧闭。
都这样了,她家姑娘还想着让她休息,这冷静的太反常了。
听到关门的声音,沈夕的眼泪才忍不住的滑落下来,她咬着唇,不发出一点声音来,泪水滑过,她抬手擦掉,可是它又不争气的下来了。
两人弹琴作诗,喂沈夕吃糕点,一起去游湖......以往陪伴的场景,一幕幕的在她眼前回放。
青梅竹马的相处,又怎是流几滴泪就能忘记的,然而,该面对的可容许自己这么深情。
随后,沈夕便不再管了,这几十年的陪伴,竟还抵不过如今。
每日拿我来当幌子,去会佳人,难道是想着等她进了门后,再将那人和孩子迎进门。
可若是提前与我说了,我又怎会不容,至于要这样偷偷摸摸的来恶心她。
内心纠结了一番,她自言自语道:“你也不过如此!”
泪也流过了,事情也知道了,她将脸上的泪水全部擦掉。
至少现在,她想明白了。
晓月叫人看守好梓沫斋的门,而这日,却来了个不速之客。
她正好从外面买糕点回来,因为她家姑娘已经一天一夜都没吃饭了,才去特地出去买她最爱吃的回来。
正巧在门口就遇上了同样来送糕点的叶瑾,他被拦在门口进不去。
而晓月也没打算理他,径直就往前走。
但被叶瑾给拦住了,“晓月,你家姑娘怎么了,是生病了吗,要不要请大夫?”
“叶公子,不用你操那么多心,我家姑娘好得很,就是这几日不见客,你还是请回吧!”
“要不还是让我进去瞧瞧!”
“还是别了,叶公子还是快快离去吧!”
说完,还顺便将门给关上,叶瑾尴尬的在门口踱步,叫门又不开,他只好就先离开了。
不过,没有直接走,而是将糕点放在了门口,转而去找了沈言。
晓月自关上门后,就骂骂咧咧的,“呸,还有脸来找我家姑娘,做你的春秋大梦吧!”
她提着糕点,轻轻的敲了两声门,里面没有人应,晓月便推门进去,她把糕点放在了桌子上,还有饭菜也一同放在了上面。
床幔里没有动静,晓月也不忍心去打扰,便又蹑手蹑脚的关门离开。
而沈夕也就在门打开的那一刻就已经醒了,只是不想起来而已,有时候她觉得睡着了挺好的,什么都不用想,可以暂时的逃避一会。
但还是要醒来的,毕竟她还是尚书府的嫡女,还是爹爹的女儿,自己不去面对和解决,又让谁来替自己来收场呢!
辗转反侧了许久,知了的叫声终究是吵的她无法再入睡。
夜晚的凉意袭来,沈夕披着外衣站在了门前,嘴里吃着晓月中午送来的糕点,眼里满是这夜空中皎洁的月亮。
这时晓月见门开着就过来了,“姑娘,今儿叶公子来了,我没让他进。”
沈夕半倚在门旁,收了收外衣,喜上眉梢,“晓月,你做的对,以后啊他叶瑾爱去哪就去哪,反正咱们梓沫斋是不允许他再进入了。”
她继续凝望着这月亮,长舒一口气,是该做个了结了。
躺在床上的这两日,该想清楚的也想清楚了,绝不能犹犹豫豫误了终生。
然而这半晌的宁静,被她咋咋呼呼的爹爹给打破了。
“夕儿啊,身子可有不适?”
沈夕行礼,“爹爹,没有。”
两人来到了院中的亭子那坐下,沈言说:“今儿叶瑾来找我,你为何没让他进来?”
“爹爹,我这几日心情不好,怕耍脾气,就没让他进来。”
“没事就好,你的性子我是知道的,也好,在家中安心待嫁。”
夏天火气大,晓月沏了两杯凉茶来,放在两人面前。
沈夕试探的问:“爹爹,若是我不愿成就这段姻缘,您是否会怪我?”
沈言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端详了沈夕好久。
说:“夕儿,只要是对你好的,我怎会怪你,你母亲希望你能快快乐乐的。”
沈言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自然是万事都为着她来着想。
得到了父亲的许可,沈夕就更没有什么好顾虑的了。
休息了这两日,她现在除了要解决这件事外,更重要的是管理好锦沫阁,要说这锦沫阁,它可是全景渊朝的商业命脉,就连朝廷也都得礼让三分。
只要不做伤天害理的事,锦沫阁都会拿钱办事的。
先前,碍于自己的身份,她不便出面,现下也是有充分的时间好好打理一下了。
锦沫阁的楼是这景渊最高的,沈夕一跨进这楼里,就如鱼得水一般,这里可是她的主场。
沈夕还是照旧从正门进去,与楚烟打招呼。
寒叙了两句,楚烟说:“姑娘,里面请!”
然后,两人就去了后院,转而又走进锦沫阁的账房。
她翻看着最上面的账本,每一笔都详细入微,很是满意。
“楚烟,你这个掌柜当的不错,年底了给你分红。”沈夕是实打实的满意。
沈夕又来到书架边上,她将第二层的一本书拿下来,伸手去按动机关。
霎时,一道小门就呈现在了她们面前。
进去后,楚烟才汇报最近的情况。
“主子,前几日宸王派人来说,希望与您见一面,朝廷上想和咱谈合作。”
密室里,琳琅满目的书卷,每个下面都垂下一个竹签子,这些全是景渊每个商铺的信息,而这才是真正的锦沫阁。
沈夕随意拿下一本来查看,“合作?可我们是从不和朝廷合作的。”
“我也是这样同那人说的,可那人说,与王爷详谈后,主子会同意的。”
她又放下手中的书卷,这位宸王的美名她可是听过,文武皆可,全景渊的百姓无人不敬仰,但对于她,是否有些自信过头。
到底是怎样的条件一下就能让她答应,沈夕一时间还真有些好奇了。
于是就说,“行,等你们协商好了日子,订好地方,我会去的。”
“可是,主子,这个宸王,咱不能不妨。”
“知道啦,到时候我戴着帷帽,不离他太近。”
楚烟这丫头,毕竟是混过江湖的,在某些方面,就是比她要敏感的多。
晓月端着茶水果子过来,三人围坐在一块。
“主子,还有一人,开的价很高,但他要的是景渊朝中最繁盛的铺子。”
“哦?还有这等的野心!”沈夕心生好奇,但也能猜出个七八分来。
至少这人不是景渊的,周围其他几个国的倒是都有可能。
她瞧着桌上的账本,说:“楚烟,你还是去前面看着点,恐怕这段时间会不安宁。”
“是,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