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小徐和男朋友去了一个颇有情调的网红餐厅。
平时在朋友圈常看见同事方瑶打卡。餐厅叫鹿野，名字别致，食物精湛，什么都好，唯独价格贵得咂舌。
小徐也是借着男朋友过生日的借口，才花重金团购了一个下午茶。
具有东方美感的入口、极具私密感的厅堂、开阔的草坪、闲散自由的羊驼，小徐一阵自拍，感叹此景只应北京有！
等食物上来了更是360度摆拍，拍食物，拍自己，然后修图。
在朋友圈发一个惬意的九宫格，配文“生活不仅有柴米油盐，还有诗和远方”，特意艾特了男朋友。然后催着男朋友去朋友圈点赞。
男朋友边点赞，边嫌弃小徐无脑浮夸。
几百块的下午茶，也就是两杯饮料，和两碟糕点，小徐把小勺嘬了又嘬，也没舍得吃起来。
她眼睛四处张望，这里贵得要死，方瑶怎么会有钱来这种地方？
说曹操，曹操到。小徐看到了方瑶。
同桌的是方瑶的闺蜜魏娟和两个非常眼熟的男人，这两个男人都是紫金支行私人银行级别的客户。
小徐印象特别深刻，绝对不会记错。
因为这俩男人在自己手里维护了好几个月，最多的时候也就存了50万，充其量是个贵宾客户，没想到方瑶一接手，就变600万的私行了。
小徐对这事一直耿耿于怀。不想承认自己技不如人，只说是方瑶背后耍手段，如今终于找到证据了。
远远望去，方瑶和朱先生坐在沙发卡座，胳膊贴着胳膊，就差脑袋靠上去了，说话的时候嘴巴都快贴到人家脸上了！
另外一边，魏娟和董先生也是差不多的样子。
“快看快看！”小徐愤愤地指给男朋友。
“这就是我和你说的我们支行的心机女，她竟然和客户约会！怪不得业绩那么好！”
“谁？她不是你的好朋友吗？”
“呸！谁跟她是好朋友！”
小徐和方瑶年龄相仿，又是前后脚入行，刚开始的时候两个人聊得挺投缘，算是职场上的半个闺蜜。
但两个人常被拿出来比较。
方瑶颜值在线，身材火辣，能说会道，最难能可贵的是业绩一流。不管分配给她的是多差的客户，她总能开发出产能。
凸显出小徐这个研究生毕业，通过层层筛选校招来的正规军，还不如方瑶这个三方派遣的野路子。
听说方瑶连高中都没念完呢。
比得多了，小徐心里就滋生出嫉妒，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了。
“会不会是你看错了？”男朋友问。
“不可能！那原本是我的客户，我不会看错！”小徐恨恨地说。
也不知道是嫌弃男朋友和自己一样是没背景没资源刚毕业的小白，在事业上丝毫帮不到自己，还是嫌弃自己做不到方瑶那样路子野手段狠。
连带着重金买的下午茶都不香了。自己的桌上就两份糕点，而且还限时1小时，方瑶的桌上，却摆得满满当当。
支行的人背地里都说方瑶骨子里有股骚劲儿。
方瑶有一条营销原则，只接男客户。甭管年纪多大的客户，她都叫哥。那些一头白发，一眼看上去都够做她父亲的男人，她也亲切地叫哥。
而且从不忌讳肢体接触，甚至主动搀扶、搭着手肘、轻拍肩膀，所有能拉近社交距离的肢体语言，她都信手拈来。
小徐嫉妒，但小徐学不来她那一套，只能眼瞅着她的业绩嗖嗖嗖往上涨生闷气。
如今小徐假装自拍，偷偷给方瑶那一桌拍了照，这下铁证如山，看她再怎么狡辩。
拍好后才用小勺细细挖了一口甜点，美滋滋送进嘴巴里。
周一一早，小徐像中了彩票一样，满脸写着高兴。
进支行时冤家路窄碰见方瑶，方瑶问：“呦什么事这么高兴？今天要开大单了？”
“我才没你的本事，天天开大单。”
方瑶也不在意小徐的怪声怪气。
小徐原本想和师父姚姗说，但之前和姚姗嚼过两次舌根，姚姗都让她把眼睛放在自己身上，把业绩做上去了比什么都强，说得小徐又没面子又惭愧。
这一次小徐决定绕过姚姗，直接找理财主管。
汇报完工作，端着懵懂无知的样，顺带问：
“理财经理可以和客户约会吗？有个客户传了张照片给我，说咱们支行要是这样，以后她都不放心让老公来了。”
“什么照片？”
小徐装着犹豫，半推半就才把照片递给主管，主管皱着眉头看完，“你去把方瑶叫上来，还有，这件事不要再和别人说。”
“明白。”小徐诚恳地点头，出了办公室让大堂经理转告方瑶，主管找她。
小徐才不会这么笨，前脚刚告完状，后脚就传唤方瑶，这小针扎得太明显了。
小徐坐在工位上心情舒畅，想象着等下方瑶要哭得梨花带雨，而且以后再也不敢耍手段营销客户。
只要方瑶的业绩不是一鸣惊人，那也不至于显得自己这么朽木不可雕。
没想到方瑶像没事人一样回到工位，完全瞧不出被骂的痕迹，甚至还从包里掏出镜子，补了补Dior女王色号的口红，冲小徐嫣然一笑：
“我要外出接客啦，主管说，我今天要打的50个电话，就拜托你了。”
“怎么可能！”小徐不信。
每个理财经理，尤其是新手，都被要求每天打50个拓客电话，系统会给每个电话录音，根本没办法作假。
如果当天要外出拜访客户，或者被其他事情耽搁了，第二天或者周末就得补齐。
但方瑶和主管提过，打电话太消耗她的时间，她要把有限的时间用来外出拓客。
因为方瑶外出拓客，总能拿出好业绩，所以有几次，主管就让小徐代打了。
“要怪就怪你自己，谁让你从客户身上榨不出产能呢？”
方瑶拎起香奈儿羊皮包，“对了，下次再去鹿野餐厅，记得定二层的位置，视野更好。”
方瑶一副好心提醒的样子，“哦，不好意思，我忘了，团购的客户只能选一层角落的位置呢。”
方瑶同情的眼神落在小徐心里，更像一把刀。仿佛自己把她当敌人，但对方却觉得自己不配和她过招！
小徐恨恨地看着主管的办公室，难道和客户搞暧昧华运都不管么？！
没过多久，竟有人替小徐出头了。
那天轮到小徐在大堂值班，下午快下班的时候，有个四十来岁的女人来到厅堂，指明要找方瑶。
方瑶基本上没有女客户，小徐一下闻出了狗血的味道，便亲自带着女人来到方瑶的工位。
“就是你把那个狐狸精介绍给我老公的吧？“女人瞪圆了眼睛，恶狠狠问方瑶。
“您是哪位？”方瑶丝毫不惧，客客气气问。
“我是董明他老婆！魏娟那个狐狸精是不是你介绍的！”
“哦！”方瑶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不好意思，我不知道您是董先生的太太。董先生是我的私行客户，我组织过几场高端私行活动，董先生都带了女伴，我以为——”
方瑶没有再说下去，但意思明了，你老公出席公众活动，带的女伴不是你，你不去找你老公，找我做甚？
“他们都说了是你！是你把不要脸的东西介绍给我们家老董！想上位，想走捷径，门儿都没有！”
女人扬起手就要打，可惜隔着一张理财桌，方瑶轻轻松松就躲了过去，而且经警也赶来了。
小徐以为方瑶今天要被正房收拾了，没想到方瑶说：“您要是再这样闹下去，我要报警了。”
“你报警？你还有脸报警？！”
理财主管也来了，赔着笑脸说：“误会，都是误会。”好说歹说把女人请到贵宾厅休息。
方瑶趁势溜出支行，在门口打起了电话。小徐看热闹一般，心想看你怎么收场。
过了半个多小时，董先生来了，正是那天在鹿野餐厅坐在魏娟旁边的男人。
董先生倒给方瑶赔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方瑶撒着娇，“我的脸差点被你老婆抓花了！你快进去吧，她指不定怎么给我们领导诉苦呢，我这工作怕是都保不住了。”
“怪我怪我。”
董先生大步走向贵宾厅，门一开，果然那女人正在张牙舞爪向主管要公平、要正义、要华运把方瑶给辞了。
“你还嫌不够丢脸么！”董先生大声说着，“跟我回家！”
大家大眼瞪小眼，看着那女人有怒发不出，想吵不敢吱声，只能乖乖跟着董先生，像被人从脖子提起来的小猫。
事态暂时平息，支行营业结束。
晚上的夕会，主管一脸凝重，拿捏着词语旁敲侧击批评方瑶：
“你们身为理财经理，要爱惜自己的羽毛，要对自己的客户负责，对自己的职场负责。不要以公谋私，更不要泄漏客户信息。”
“你们接触到的客户的个人信息，尤其是资产状况都是客户的隐私。客户是信任你们才把这些信息告诉你们，不能儿戏。”
真是难为主管作为一个男同志要指责方瑶的个人作风。虽然没有点名道姓，但是所有人都看向方瑶。
方瑶一脸坦然，“我一没倒买倒卖个人信息，二没有向任何人收取任何费用，怎么就算以公谋私？怎么算盗取个人机密了？”
“哪个银行不组织私行活动？客户在活动上认识了新的朋友，难道要怪我们银行么？”
“再说了，老公出轨，老婆不收拾老公，不找小三，找银行算怎么回事？她若真有理，怎么见了董先生倒怂了？”
“她原本就是小三上位，这是一报还一报，我替天行道呢。”方瑶说得一身正气。
“可如果不是你，我行的私行客户也不会和你的朋友结交。”小徐咬重私行客户，仿佛是为支行报不平。
大家看向方瑶，不知道她把朋友介绍给金主，是迫于业绩压力，讨好客户的一种手段，还是想帮朋友结识金主，取代原配，最终上岸。
“员工手册里有说不能把朋友介绍给客户吗？”
“入职培训时，内训师还说，要根据客户需求，帮客户找保姆、找医生、找学校，要全方位满足客户私人需求，我给客户介绍个朋友怎么了？”
方瑶义正严辞地反击。
“可是员工手册里有利益回避原则。”小徐坚持。
利益回避是指在工作中，存在利害关系的各岗位职工应当互相回避，回避关系涵盖但不限于血缘关系、夫妻关系、朋友同学战友等。
但员工手册也只是干巴巴这么一条，谁也没拿出来用过。
“哼，”方瑶轻蔑地笑了一声，“那好啊，董先生现在名下有2000万管理资产，我让他明天都转走。”
“这样不存在利益，是不是就彻底利益回避了？”
“那不行，那不行。”主管发话了。支行一切以指标说话，个人作风上去了，指标下来了也没用。
嗡嗡，方瑶的手机响了。
她拿起来一看，大声说：“董先生说今天实在是抱歉，明天再转过来500万支持我的存款。”
大家忍不住佩服，方瑶的客户管理真的有一套，问问在座的各位，谁能做到？估计连自家老公都管不到这么服帖。
主管眼睛一闭，说了声：“散会！”
会后方瑶堵住小徐，“我知道你看我不顺，但人各有志，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我在这里也不会待太久，你不必像抢食的斗鸡，姿态太难看了。”
小徐虽和方瑶同龄，但小徐一直在念书，25岁研究生毕业才进入社会开始工作，方瑶高中毕业后就开始闯社会，阅历和经验上都差了一截。
小徐心性高，总觉得自己是研究生毕业，怎么能输给野路子的人，心里憋着气。
但现在听到方瑶要走，有一种竞争对手突然离开的失落感。
“你，你要去哪里？”
“实话跟你说吧，华运在你眼里是份工作，在我眼里就是个跳板。”
小徐没听懂。但方瑶也不再解释。
自从知道方瑶要离开之后，小徐对她的敌意少了一些。
还时不时和男朋友讨论，“她要走，走到哪里去？她说的话什么意思？是要去更大的金融机构么？”
“是不是要去傍大款了？”男朋友调侃，“你们平时服务的是不是都是上千万的客户，干着干着就把自己干进去了。”
小徐翻了个白眼，觉得男朋友是老封建直男癌。
最近让小徐头疼的还有另外一件事，租的房子虽然没到期，但业主临时变卦，说要搬回来自己住，勒令他们赶紧搬家。
小徐不得不马不停蹄和男朋友去看房。房子不是太远，就是太贵，而且每次换房都要交一个月中介费，真是肉疼。
小徐在网上发现了一个离支行又近、价格又适中、没有中介费的房子，立刻拉着男朋友去看。
敲了门才发现出租的人竟然是方瑶。因为房子条件很好，同一时间看房的还有其他两组人。
方瑶正在收拾东西，地上放了几个旅行箱，一个箱子里装着衣服和生活必备品，另一个箱子满满装着各种大牌包。
方瑶不像是要搬家，倒像是要做一次长途旅行。
小徐的第一反应是扭头就走，怎么能租敌人的房子呢。
但是这结构，这朝向，她都很喜欢，重点是离支行近，每天能节省半个小时通勤时间！
“我们租了。”其中一组看房人员说，“多少钱，给你转账吧。”
我也想要！但小徐就是抹不开面。不好意思和别人抢，更不好意思从方瑶手上租。
方瑶大大方方问小徐：“你要么？你要就给你。”
小徐攥紧男朋友的手，点了点头。
在这一刻她有点瞧不起自己，怎么就这么轻易向糖衣炮弹低头了呢。
“不好意思这房子我朋友要租了，辛苦大家了，不好意思。”方瑶给另外两组人赔不是，大家也就散了。
而且方瑶说的是朋友，而不是同事。这让小徐的心里涌过一阵温暖又不愿意承认。
“这房子还有半年到期，我着急走，所以便宜转租，房东人很好，到时候你再和房东续租就行。”方瑶说。
“这小沙发、落地灯、收纳柜都是我后来添置的，你看着能用就用，不能用就处理了吧。”
能用能用，怎么不能用！这房子简直比上个房子好太多。但小徐得端着面子，没表现出特别满意的样子。
只是问：“你怎么突然就搬了？那你还来上班吗？”
“我，就是找了个新住处。”方瑶有些犹豫，“应该不会再干太久。”
小徐放下心来。
这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走了，她就可以慢慢发光，慢慢成长，再也不会有人总跑在她前面，还是领先一大截。
少了竞争关系，小徐的态度也温和起来，“你找到新工作啦？这次跳到哪里去？”
方瑶笑了笑，没有回答。
周一再上班的时候，方瑶没有来，听说请了病假。
再来上班时已经又过了一周。
方瑶脸色偏白，全靠腮红和口红撑着气色。
小徐因为住了她的便宜房子，而且没了竞争关系，主动问她：“你还好吧？生什么病了？”
方瑶只说：“没事，搬家太累了，休息休息。”
小徐便也没再细问。
中午吃饭的时候，有人小声说：“我听见她在卫生间吐了！”故意用眼神瞅了瞅方瑶的方向。
“啊？吃坏肚子了？”小徐问。
“怪不得你没人家业绩好！瞧你这脑子！怀孕了！”
噗！小徐的饭差点喷出来，“她不是单身，没有男朋友吗？”
“说的就是啊！谁知道是不是又为了业绩和客户滚到一起去了！”
“不会吧。”小徐试图反驳。
“呦，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俩不是掐得挺厉害么？你怎么维护起她了？”
小徐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站在了方瑶这边，难道是拿人手短？
但仔细瞧瞧方瑶的虚胖、反胃、打嗝，和电视里演的怀孕一模一样。她所谓的跳板，不会是嫁给客户吧？
可是现在的婚恋市场，稍微好一点的男人都有主了，哪儿来的钻石王老五？
多金的男人大部分都成家立业，被老婆看得可紧呢。剩下一些离婚的男人，竟成为抢手货。
小徐也曾偷偷感叹，还好自己毕业时从校园带了男朋友，不然现在也要进入尴尬的婚恋市场。
方瑶没有递辞职信，请了长期病假，理由是神经衰弱，有三甲医院诊断证明和病假条。领导也没办法，只能准假。
休假前，方瑶申请把所有的客户都移交给了小徐，让小徐受宠若惊。
方瑶不来上班了，上班时少了方瑶的香水味小徐竟有些不习惯。
没多久，又有一个女人找上门，还是点名道姓找方瑶。小徐说：“您有什么事，我帮您转达一下，她休病假了。”
“什么病假！就是怀孕！”女人甩出一张B超单，还有一摞照片，飘飘洒洒落了一地。
小徐捡起来，照片上全是方瑶和朱先生拥抱的、亲吻的。
就是那个在鹿野餐厅和方瑶坐在一个沙发卡座里的朱先生。都50多了，年龄比方瑶大一倍还要多。
小徐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
多可惜，她明明可以一步一步有良好的职业发展，为什么要走这条捷径？
“你们银行必须辞退她！我真是瞎了眼把钱都存在你们家！你们不给我个说法，我告到银监会！内外勾结！道德沦丧！”
女人叫嚣着，主管赶紧出来安抚，拍着胸脯保证，一定给她一个满意的答复。
女人发了一通火，勉强离去。
小徐蹲在地上把照片一张一张捡起来，那张B超单，算一算日子，怀孕也有5个月了，已经过了人流的最佳时间，方瑶到底是怎么想的？
小徐把照片和B超单装在大信封里交给主管，主管犹豫了一下，嫌弃地接过去。
小徐有点犹豫，要不要把今天发生的事告诉方瑶？这算不算通风报信？方瑶会不会真的被辞退？突然有点担心她。
晚上回家和男朋友嘀咕了一番，男朋友讽刺：
“想说你就说呗，想那么多干啥。给人当小三的又不是你，你怕啥？这种走捷径的女人，你同事里不应该很多么？”
小徐越来越觉得男朋友像吃了嫉妒和怀疑的枪子儿。自己赚钱不多，不反思不进步，却对那些事业稍稍有成的中年男人羡慕嫉妒恨。
小徐犹豫了一番，还是给方瑶发了信息：“朱先生的老婆今天来支行闹了。”
没有回音，石沉大海。
小徐不知道方瑶之所以搬家，是不是搬去和朱先生住了。
住在哪里呢？专为方瑶租的房子吗？算什么呢？养在外面的情人吗？图什么呢？
后来有一天小徐收到了方瑶的信息，“家里的沙发还在吗？如果在的话，我可以搬走吗？”
小徐很诧异，但很快回复：“可以啊，没问题，本来就是你的。”
小徐想了想，又加了一句，“要我送过去给你吗？”
没说出口的话是，你现在还在怀孕吗？不方便自己来搬东西吧？朱先生会帮你吗？有在照顾你吗？
对方沉默了一下，说道：“好啊，谢谢你。”
按照指定的地址，小徐和男朋友叫了个面包车把沙发送过去。
是一个老破的小区，没有电梯，两个人吭哧吭哧抬了四层，敲门，是大腹便便面容憔悴的方瑶。
她与别人合租，只租了一间朝北的次卧，房间里什么都没有，除了当初她搬走时带的那几口旅行箱。
不知道那些大牌包是还躺在旅行箱里，还是被她卖了。
“你……”小徐想问，又怕显得唐突，戳到方瑶的痛处，开了头，不知道接下来说什么。
方瑶大方地说：“他不同意我把孩子生下来，主要是他老婆不同意。我现在没有工作，没有存款，所以只能暂时将就一下。”
小徐一听这开场，赶紧把男朋友支走了，然后才问：“那你为什么还要，还要生下他？”
“只要孩子生下来，孩子就是法定继承人，他们想不认都不行。”方瑶说得满口轻松。
“你何必呢？你工作能力这么出色，你明明可以靠自己的。”
方瑶自嘲地笑了笑，“靠自己？我不到10岁就跟着我妈来北京漂，我妈卖早点，我瞎混着上学，反正没有北京户口，也参加不了高考。”
“我中学没念完就开始帮我妈摆摊，后来做了信用卡地推，就在超市门口、小区门口摆摊求别人办信用卡那种。”
“被人拒绝，被人甩脸色，被人说烦死了。”
“然后去黑中介做电话推销，就是打电话诓骗对方问某某银行的低息贷款要不要，后来又去了第三方外包公司。”
“也是运气好，竟被派遣到银行。”
“我和你不一样。你是正规研究生毕业，华运给解决户口。我没有北京户口，凭我的学历也不可能积分落户，更买不起北京的房。”
“我再努力最多也就是租在公司附近的一居室，背着香奈儿上班。”
“这样就到头了，以后我的孩子还得像我一样，滚回原籍。”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我的孩子出生就是北京人了。”
小徐被方瑶的理论震得惊住了。半天才问：“你是疯了吗？你连结婚证都没有，怎么去给孩子落户？”
“会有的，总会有的。”方瑶满脸自信，她永远都这么自信。
“我早都打探过了，朱先生的老婆不能生育，他们的婚姻早就只剩一个空架子。他今年50多岁了，我知道他想做个爸爸。”
方瑶一脸笃定，仿佛她说的不是她的未来、不是她的婚姻，而是一场赌注。
“而且，魏娟马上就要结婚了，她也怀孕了。”
原来方瑶说的跳板，是这个意思。
她要完成一场华丽的转身。从为客户服务的乙方，变成客户的妻子。沾着客户的资源，托举自己的孩子。
真说不上，是傻，还是有勇气。
男朋友买水回来，打断了两个人的谈话。
看着方瑶那么坚定，小徐也不好再劝，牵着男朋友的手告辞了。
临出门前，方瑶叫她，“小徐，其实我挺羡慕你的，我也想像你一样。”
“嗯？”小徐没有听懂。
但方瑶没有再说下去。
像你一样单纯，像你一样没有被社会侵染，像你一样不会耍手段，像你一样做个简单的人。
走出方瑶的小区，小徐心情有点闷。
她没有告诉方瑶，今年北京户口明显缩编，上几届应届毕业生都解决户口了，可是轮到她这一届，却只有寥寥几个幸运儿可以解决。
而她并没有被幸运眷顾。
“你知道没有北京户口要回原籍高考么？”小徐问男朋友。
“什么？高考？”
“对！就是以后，下一代，孩子！”小徐气得直跺脚，男朋友在这方面思维总是慢半拍。
“嗨，想那么多干什么，走一步看一步呗，反正也不是一定要留在这里。房子那么贵，你买得起么？”
小徐被男朋友玩笑的语气噎住了，关于未来，这么严肃的话题，原来在男朋友那里只是走一步看一步。
因为方瑶一直请病假，被主管退回了三方派遣公司。支行不需要一个不产业绩的销售。
三方派遣公司又派了新的小姑娘。比方瑶更年轻，更水灵。
看着方瑶的工位被别人占用，小徐心里有种难以描述的失落。
小徐一直在等，等方瑶回来，或者等她的结婚请帖。但方瑶就像消失了一样。
偶尔大家会提起方瑶，提起那个手段狠路子野的女人，但谁都不知道她后来发生了什么。大家像8点档狗血电视剧一样猜测方瑶的结局。
有人调侃小徐，“还好你后来没再和她做朋友，那种女人能抢你的客户，就能抢你的男人。”
小徐并不喜欢听这一类言论，后来只要有人提到方瑶，她都会默默退场。
后来男朋友选择回老家，小徐选择了留下。
分手那天，男朋友问她：“没有北京户口，孩子要回原籍高考，你知道吗？”
小徐的眼泪唰唰滚下来，她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她怎么会不知道？方瑶不就是为了这个才企图走捷径么？
但方瑶说了，她和方瑶不一样。
小徐没有回答，用沉默表示她的执拗。
她想留下来。生活不仅有现实和琐碎，还有诗和远方。北京就是她的远方。
小徐承认自己是成长得慢一些，但总会成长起来的。
她要靠她自己，用自己的力量，去托举她的下一代。
也许路会很长，会很辛苦，但她会脚踏实地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