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告!林清她又晕倒了!”乌泱泱的人群中忽然传来一声叫喊。
声源处一圈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齐涮涮向后看。
此时,人群的最边角,虽然经过这一喊,但是并没多少人有所动作,都只是静静地看着。
一直到一名值班老师察觉异样之后往这边走来,大家马上不约而同的回身继续听演讲台上的区长讲话。
完全不在乎地下的人是死是活。
值班老师也是习以为常的样子,抬手让身后几个穿着制服的配枪人员把晕倒在地的林清抬走。
林清长长的头发从担架上垂落,把面容也一起遮盖,白色的病服静静地躺在担架上,苍白的手没有生气,软塌塌的搭在边上。
打眼一看,可不就是一个刚从地下爬出来的女鬼吗?
等值班老师一走,后面多少有些不认真,又喜欢八卦议论的人杂七八舌的说开了。
“又是她,太久没听见动静,差点忘了基地还有这么一个人了。”
“哈哈哈哈,都差不多意思,也就当个乐子看看就行,对了这次文化考试还是她第一吗?。”
“不知道啊,我就听过名字,没见过人,听说长的像女鬼一样的,你有兴趣吗?”
“啊?算了吧,话说,她今天忽然出现不会是想给我们看最后一次笑话吧?”
“谁知道呢?这人感觉像个神经病一样的,疯疯癫癫,邱主任好像还特别关照这个傻子,我要是能有个主任这么关照,我高低拿个全院,不,全区第一,唉,可惜没那运气。”
“那是咯,可能就会那几个死书上的东西了,躺那么久,四肢都萎缩了吧。”
“唉,那你们说,她会不会是也想和我们一起去参加考核啊?”
看似嘈杂的议论,其实并没引起多少注意,只是林清时隔多年,再次为大家创造了一个饭后话题。
医务院,林清睁眼后映入眼帘的依旧是一片寂寥空旷的白,吊瓶的嘀嗒声在这种场景下也像被放大了数万倍。
十多年以来,她每次一睁眼见到的就是眼前这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景象了。
医务院是邱主任主管的,因为她身体的原因,还专门为她一个人准备了一个房间,医院一楼最安静的病房。
这间房间的前生其实也不是安置病人的,据说原来是,某个主任专门用来做生物研究的实验室。
明明还有那么多病房,偏偏就把这间空出来了,邱主任后来又陆陆续续的把自己的东西全部搬来了一楼。
等于说一楼除了她以外,其余房间就全是邱主任的东西。
所以她这里,每天除了例行给她打针上药的护士,以及邱主任,几乎完全没人会来这里。
也不知道盯着天花板看了多久,大概是看的有些枯燥,她便又转头看向了窗户边。
花白的窗帘以及窗帘内侧的阴影就像相框一样,和外面一动不动的一条胳膊就围的过来的树干以及围困住她的冰冷的墙壁配合融洽。
林清的眼神可以说的上麻木,如果把这些结合在一起的话,在许多年后,或许可以在摄影艺术界引起不少哲学家或其他愿意停留的人一番漫长的讨论。
她也没必要为了一些小动静就瘫痪在床。
数十年如一日的生活让她不得不处处小心,稍有不慎,轻则骨折,重则吐血昏迷。
这次她就是不小心被边上闲不住手脚的人碰了一下膝弯的位置,马上腿一软,扑通一声就倒地不起,更故意碰瓷似的。
林清本想就这么静静地看着窗外一直到眼睛支撑不住睡过去为止。
但恰巧此时从外面进来的邱主任进来探望,黑框眼镜下的一双肃穆的眼睛看着她虚弱惨白毫无气色的样子木愣一下。
林清看着轻飘飘的,白鹤一样的身形气质,褪色牡丹的面容,还有一股刀刃的那种冷冽劲。
她笑起来是很好看的,但是上次笑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邱主任很久没看见过,她最近一直都很沉闷。
如果不是身体原因,她本该是基地难得的天才,下一任区长的候选人,是让所有人都叹为观止的人。
而不是现在这样,被所有人当做笑谈。
基地就是这样,有能力的人才配得到尊重,没能力的人只能是一个供人取乐的玩具。
林清窗口的那棵树还是她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邱主任亲手种的,已经十七年了,却还是这么点大,一点都没变。
叶子长那么好,枝干却细细长长的,比她床边的扶手粗壮不了多少。
关于会场上发生的事,现在还没传开,估计要等一切结束之后才会一传十十传百,所以邱主任只是认为她是普通的晕倒。
邱主任缓缓走近床前,报告顺手被反盖在了桌上,开始熟练的检查她的体温,整理把林清埋起来的各种仪器导管并缓缓开口道:“下次身体还没好就不要偷偷溜出去参加那些没用的活动了,真有什么事我会给你安排好的。”
今天是分院的日子,也是最后一次分院,所有和她同级的都去训练场集合,这回也是她第一次去。
至于为什么有人能马上猜出是她,完全就是因为她的长长的一头带些自然卷的头发,以及医务院的标志性白色病服。
基地不允许头发长过腰的,林清的头发已经到了脚踝了,邱主任很喜欢她的头发,每次来都要摸几下。
林清先是沉默几秒,之后才缓缓开口。
“就是有点闷,想出去透透气,很抱歉,又让您费心了。”
邱主任也没再说什么,只是和以往一样往桌上放了一瓶药。
气氛并没安静太久,邱主任便极为清晰的长叹一声,似是有些无奈。
“过两天的考核我会和其他主任说说让他们通融通融,你到时候就一起去吧。”
林清原本已经半阖的眼睛瞬间来了精神,言语中是难以压制的雀跃和欣喜:“真的吗?”
邱主任不喜欢她参加一切活动,只要是需要离开医务院一秒的,她都不喜欢。
林清为此很少提去外面的话,这次偷偷去她没生气已经很好了。
但没想到邱主任竟然会主动去让她参加。
“真的,你也这么大了,我也拦不住你什么,就算我不说,你难道就不会像今天一样偷偷溜进去?与其这样,还不如明着就让你走。”
邱主任临走前顺便又放缓了她的点滴:“好了,既然这件事我已经答应你,那么这几天你就好好休息,别东想西想,你这脑袋就没一刻是停止转动的。”
“药记得吃。”
说完就拿上报告离开了这里,她负责管理整个医务院,平时还有很多事物傍身,所以能陪她的时间并不多。
然而就在门即将关闭的一刹那,一直埋伏在外面的黑影偷偷摸摸的出现,房门应声关上的同时黑影也马上隐逸。
林清缓缓吐出一口气,重新整理了自己的情绪后便慢腾腾的用那只没扎针的手从枕头下面摸出一枚飞镖来,才抽出便迅速向门后挂的靶子上一甩,正中靶心。
一连甩了四个飞镖过去后的她歇了口气。
过了半分钟左右,她还是没听见什么动静。
“差不多得了,来了就自己坐,我这样也招待不了你们。”
“……”
“我就说她知道的吧,你还不信。”
率先出声的是南辞,她起身后拍了拍身上有些压皱的校区统一发放的绿色制服,顺便拨弄了一下卡在衣领里的头发后就极为豪迈的跨坐在了靠近床边的椅子上。
基地对发型除了长度以外没什么硬性要求,所以南辞时常把头发扎的很野性。”
方郴熟练的拉过桌底的折叠椅也跟着坐了下来。
“试试玩呗,万一老大睡着了呢?”
魏明玄起身后先把钉在靶子上的飞镖拔了下来放在桌边目光却还在已经断裂开的靶面上游移:“飞镖玩的不错,靶子打烂几个了。”
看情况,都定进铁门了。
“你这没开刃的都功力这么深厚了,开了刃的不得一刀一个。”南辞开玩笑道。
林清知道他们是在打趣她,也就她们有话夸她。
这种程度的话应该换作谁都可以。
“他不行。”尘风指着好好坐着什么也没干的方郴忽然道,他好像知道林清心里想什么似的。
“我…不是…这…”方郴看看林清看看他,愣是找不到一点反驳的话出来。
“他…”尘风又指向魏明玄,方郴僵硬中又带着点尴尬的表情才有所缓解,但马上,尘风又补了句:“应该可以。”
方郴:…
“哈哈哈哈…”南辞笑的直拍大腿,尘风总是出其不意的说些很有意思的话,即使他自己不这么认为。
林清心情松快些。
“忘了问了,你们怎么这个时候过来?”
以往的分院会可是至少4个小时打底,他们这也才比她多待了半个小时左右吧。
“我们是谁,分院名单上第一个就是我的名字,我和尘风呢就在警备院,方郴和明玄在科技院,,一点没变,填完名字没我们什么事就不来找你了。”
南辞翘着腿,手上也没闲着,拿她身上那些线绕着玩。
林清没再问什么就看着她玩,只要不拔了她的管她是没什么意见的。
魏明玄随手拿起桌上邱主任留下的药看了看。
一个普通的白色小罐子,上面的贴签被撕的很干净。
魏明玄把药放下,漫不经心的来了句:“邱主任对你还挺上心。”
按理来说像这种小毛病根本用不到她这个主任来亲自视察。
林清也只是普通的感冒,晕倒也是被风吹的头晕身体支持不住而已,况且像她这种情况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哪里需要搞这么多仪器准备着,还插这么多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绝症呢。
靠这些吊命呢。
“我记得她捡到你的时候也才二十几岁,今年你十七,她还真是把你当女儿养啊,名字还是她取的。”南辞从口袋里拿出一片口香糖放嘴里慢慢嚼着道。
“深林中的清风…”魏明玄呢喃着把手中的药转手放进自己的上衣口袋里:“我帮你拿着。”
林清没说话,算是默许。
反正她一点都不想看见那些瓶瓶罐罐的药了。
“那为什么不叫林风呢?”方郴接着问道。
不等她回答,南辞就回他:“可能她觉得女孩子取个清字好呗,况且我们基地那么多人,已经有人叫了这个名字也说不定。”
其实不光是林清,整个基地的孩子都是捡的或者是别的地方逃难来的。
她们被基地统一收养管理教养,等成年参加了考核之后再分派各地。
正发着呆,林清忽然感觉身上一轻,回过神来,原来是南辞把她的被子掀了上下齐手就要把她从床上拉起来。
“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拔了,我们带你出去走走。”
魏明玄把吊瓶取下来,另一只手抓着坐在椅子上的方郴的衣领把他拉起来。
“拿着。”
方郴还没反应过来但还是下意识接过。
“我?”
“你。”
林清被他们一顿折腾愣是没法反抗,尘风也不知道从哪里搞了辆轮椅过来。
于是她们就这么光明正大的把病号推出了院,并不觉得有丝毫不妥,或者说并没把她当做一个需要静养的病患来看待。
这种突然的行为她早已经历多次,只要她们来找她,那么就一定要出去逛几圈。
林清到了外面,虽然还是在封闭式的生态温室箱里并没出去里但终于不再是消毒水味之后,也不管那么多了。
她是一个活人,再强迫自己习惯也不可能真的习惯。
“就这么走了?”
“嗯,晚上再给你推回去不就得了。”南辞慢悠悠的推着轮椅道。
“有人查房怎么办?”
“这你别管,明玄肯定给你安排好,你再不出来透透气就闷死了。”
南辞慢慢推着她:“我们都是惯犯了,熟练的很。”
林清放松的轻笑道:“例行询问而已。”
“老大,过两天的考核你真去啊?”
林清道:“去,怎么了?”
“哦。”
“没什么我就问问。”
方郴换了只手举吊瓶,他本来是想在医务院顺个架子的,但医务院的架子都被人用螺丝钉在地上了,他们对这方面的防盗意识倒挺强。
“我从来没听说过他们那些已经通过考核的人再回来看看什么的,反正等我出去了,我肯定是天天往这跑,一下就要离开还真有点舍不得。”
“你是舍不得武术房那些东西。”魏明玄道。
“都一样,邱主任对林清这么好,她肯定也会经常回来看看,我到时候就顺路陪她一起来。”南辞道。
“你们说我们会被派去哪?会离的很远吗?”方郴道。
几人先是沉默一会儿,魏明玄才缓缓道:“随便,能离你远点就行。”
“啊啊啊,不要这么冷漠嘛,我们好歹是从小穿一条裤衩的交情。”
魏明玄目光撇向一边,不再理他。
其实关于这个问题林清老早就整理过关于那些地区的资料了,但基本对于考核之后的安排和规划都很模糊找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对从这里出去的人也都从考核结束后便没了下文。
所以说他们以后会去哪里她还真不知道。
“我跟着你们。”
方郴被尘风这冷不丁的一句话差点没笑过去。
“哥们,我们可能就像放烟花一样,嘭的一声…”方郴手随着自己的话比划一下:“四分五裂。”
尘风道:“我跟着,老大。”
林清失笑:“跟着我?看运气吧或许能分一块去。”
几人天南地北的聊了一路,逛到了一半,忽然发现她们没人会拔针管,而林清的点滴就要打完马上就要回血了。
南辞才赶忙把点滴调到最慢,她们要赶在点滴打完前赶回医务室。
林清也是又一次体验了一把狂奔的感觉,还真是刺激又好玩。
到了医务室大门前林清叫停他们。
因为她看见邱主任正站在门前,且没有要离开的样子,似乎是专程等她的。
看样子这趟短暂的出逃就要到此为止了。
林清摆摆手和她们告别:“你们快回去,我自己去就行,去考核要用到的东西记得帮我也备一份。”
南辞倒没多说,毕竟那不是别人,是邱主任,顶多只是问两句,恰好还能把林清的吊瓶重新换了,便在离开前拍拍她的肩:“行,那你好好休息,我们考核那天再见。”